厉鹰从未叫过自己哥哥。
起码在秦鹄的记忆中是如此。
而厉鹰这一声呼唤，也没有让秦鹄感到半点喜意。
他能听出厉鹰语调中的嘲讽。
或许，从幼时在锦衣卫卫所中，他不管年纪何时天赋都压厉鹰一头时，两者之间的隔阂便已经种下了。
“既没有背叛，为何要这么做？”秦鹄沉声又问。
厉鹰负手而立，闭上了双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秦鹄也不催促。
两人就这么诡异的静止了近一刻钟，厉鹰才终于吸了口气，又长长叹了出来。
“我的所作所为，皆是奉命行事。”
奉命？
秦鹄哼笑道：“奉谁的命？任啸天？还是皇帝！？”
“注意你的言辞！”厉鹰不管还被火枪指着，当即怒斥起来：“那是都指挥使大人，你我都没资格直呼其名讳！”
“回答我！奉谁的命！”秦鹄却直接打断了厉鹰，像是比厉鹰还要愤怒。
厉鹰平复了情绪，淡淡道：“谁能命令我，我便是奉谁的命。”
这tm不是废话吗！？
你丫要是背叛了锦衣卫，鬼知道能命令你的是谁？
等等……
一个念头在秦鹄脑海中形成，进而一切都因此清晰明朗。
他沉声道：“放弃追查鼎剑阁……是都指挥使，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皇帝的意思？”
“你觉得是，那便是。”厉鹰还是说得不清不楚。
秦鹄则自言自语般道：“芝山派、银帮，干的勾当与鼎剑阁一般无二，他们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皇帝不让饶州的事外传，或是怕逼得那人鱼死网破，想要等待时机积蓄力量……如今坐视鼎剑阁作恶不管，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次厉鹰没有附和，但脸上明显露出赞叹之色。
至于秦鹄说的‘那人’究竟是谁，其实不重要。
起码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他们是棋子，是兵器。
执掌他们的人要把他们挥向何处、挥向谁，都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
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保证自己的锋利。
以及……绝对的忠诚！
上面说不查，那就不查。
哪怕心里有再多不甘，哪怕此前已经为此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
因为一把兵器不但要锋芒毕露，还得如臂驱使。
终于，秦鹄无力的放下了枪。
他喃喃道：“难道……这么多人，又白死了么？”
“这是他们的荣誉。”厉鹰的回答很熟悉，很无情。
荣誉？
秦鹄不屑发笑。八壹中文網
作为一个注定不能走到明面上的赤焰卫，他最不在乎的，就是什么狗屁荣誉！
但，或许那些为此而死的锦衣卫兄弟，他们会因这残酷的荣誉而自豪呢？
念及此，秦鹄抬头问：“李明玉知道这件事吗？”
厉鹰知道他指的是放弃追查鼎剑阁的决定，也不隐瞒道：“知道，他很优秀，不会如你一般一时意气。”
优秀？
回想方才李明玉和厉鹰独处后，脸上那没有一丝波动的冷漠神色，秦鹄突然想要仰天大笑。
“你看不起他？”厉鹰似看穿了秦鹄的心思，摇头道：“你何来资格看不起他，作为一个赤焰卫，你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保密。你可知，在李明玉和你相识不到一个时辰后，他便已经猜到你的身份。”
这一点，秦鹄其实也已经有所察觉。
可李明玉直接猜到他是赤焰卫，着实有些夸张了。
秦鹄走神中，厉鹰继续打击道：“他发现你极可能是赤焰卫后，便已经打算将证据给你。因为他那时根本无力到达县城，而那什么夏静，就算对他有大恩，身为锦衣卫，他也决不能轻信。”
“但……偏偏在那关键之时，你却半路放着任务不管，跑回了落马镇。”
“事后，你更是将鼎剑阁的人引向他们，你可知李明玉若因此而死，后果会有多严重？”
厉鹰一番番话下来，多少让秦鹄感到愧疚。
的确，站在锦衣卫的角度来看，他去救落马镇的行为，完全是不分轻重、不顾大局！是毫无必要的多余怜悯。
可他不后悔，因为当时若不去，他兴许会内疚一辈子。
但马上秦鹄就想开了，讽笑道：“后果？能有什么后果。这证据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差别？”
反正，最后鼎剑阁不还是逍遥法外，他们不还是做的无用功。
“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厉鹰一板一眼道：“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执行命令。其他，都是次要的。”
秦鹄摇了摇头。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刀，我是人。”
厉鹰：“那你别忘了是谁让你现在活得像个人。”
老子生来就是人！何须他人赐我活得像人？
秦鹄心里发出怒吼，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他知道，此番话后，厉鹰已经和他彻底走向了两个世界。
从此，他二人怕是连过节都不会有了。
再遇，便只是同僚，此外……陌人罢了。
“走了，不和你废话。”
秦鹄跳下了树屋，身上的伤口崩裂也全不在意。
他把火枪丢给了厉鹰，捡了根树枝做拐杖，朝昨夜来时的方向走去。
“没上火药和弹丸？”厉鹰刚接过火枪，就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秦鹄头也不回，哼道：“有的话我早一枪把你崩了！”
厉鹰闻言一愣，却马上无比严肃道：“若真是那般，我兴许还能高看你一眼……”
可惜，秦鹄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已经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远了。
而他走后不久，厉鹰也没急着去追上锦衣卫的队伍，而是在树屋下站立着一动不动。
片刻后，一个人影落在他身后，正是消失了一夜的戴胜。
“怎么这么久？”厉鹰皱眉质问。
戴胜淡淡道：“任务失败了。”
“什么？”厉鹰有些难以置信，一时都气笑了：“你堂堂一品高手，杀不掉一个林如玉？”
戴胜面无表情道：“林如玉和林子龙在一起，我没把握连林子龙一起杀掉。哪怕遮掩面貌，林子龙曾数次与我交手，定能认出我来，强杀林如玉，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你！这便是你的失败的理由？”
戴胜没有辩驳，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失败的理由又是什么？”
厉鹰一愣，眉目低敛，紧握的拳头上隐现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