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流淌的大河是老岩村几代人儿时的回忆,比起村里藏在石头间的小水潭,河里能容下更多小男孩一起畅快游泳洗澡。可惜这几年河水变浑浊了,镇小学也更重视小学生的安全问题,明令禁止不准下河,夏日的河边便不复昔日的热闹,成了专属钓鱼佬的闲情逸致。两根烟过后,曹冲起身要回村,转头对余进说道:“我明天就得回县城接着打工,既然已经坦白了,也就没必要再装着放假等两个月了。”
“所以我就没法帮你去岑家的医药公司当眼线了,但是你还是要放在心上,有时间就下点招聘软件,物色几个高学历,尽量找信得过的,硬塞也塞进岑家。”
“是,这种事可能想起来有点卑鄙,也有可能到最后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有点防人之心总是没错的。”
“这世道,你想当成功人士,就必须把所有的事当成一盘棋,任何能把控的东西,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光靠人情味,人情这东西变数最大了!你今天能跟岑小姐闹得不开心,明天她就有可能不帮你了。”
“阿进啊,虽然我离开学校进社会没几天,但也悟出点道理。面子要留,留下来的价值,就是为了关键时候有脸可以翻,外面的社会……好像都是越冷血的人越容易功成名就!”
余进目送着曹冲走上那条只修了不到一半的大路,心情有些复杂。对方好像还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以前对人世蒙昧的小傻子,有点经验临走前恨不得全倒给他,不希望他在与人相处中吃亏,与往年每次收假要走前那些叮嘱差不多。于己于彼,这好像都不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该讨论的,然而生活至此,曹冲迄今为止的人生,似乎都因贫穷和自卑,铸就了太多不显于人前的冷酷世界观。相比之下傻子什么都不懂,从自身感受来说反而要幸福些。……次日,余进吃过早饭去施工的大路,才得知曹冲真的走了,一大早揣着俩煮鸡蛋就去镇上赶车了。他爹说,本来要就近去县里继续上之前那个班,但昨晚联系上一个沿海城市的同学,家里搞快递的,让他过去试试,六千一月,吃住都在同学家。同在修路的村民们不禁感叹,外面的钱真好挣,也再度羡慕那些能背井离乡出去讨生活的同村人,因为还留在老岩村的,要么是年纪体力已经跟不上外面招工的要求,要么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走不开。余进只能暗暗叹息。“这太突然了。”
岑云鹿出现在他身后,看着早就不可能看到曹冲背影的大路,说道:“我昨晚已经吩咐医药公司那边的人事,让他们安排一个制药厂副监的位置,给新药留着,没想到赶不上变化,他怎么突然走了?”
余进露出一脸疑惑。岑云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极为清淡,像是一杯续水好几次的茶,说道:“我昨天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终于想通了。”
“你这家伙,刁民一个,目中无人也是真的,可你机灵得很也是真的!你或许确实很抵触县里的人,也确实不愿意当村长,但你会有更让人拿你没办法的办法,昨天的反应,以我对你的认识,反常得很!”
“我再想到昨天你那个朋友,不知道从哪个时候起,浑身上下对我就差把警惕两个字写脸上了,还能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