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的计划里,肯定有老岩村,就算不会一直把重心放在这边,你走之前村里的生活也会好很多。你之所以那种态度,说到底,你以及你们村子,对县里这些年不闻不问,是有怨气的吧?”
余进不答,也没有想要聊些什么的意思,低头看着桌子上,树叶落下的影子。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个需要拿出来讨论的问题,答案一直都很确切。一个县下面的乡镇,就像是同一个母亲膝下的孩子,不求一碗水端平,可别的孩子都受到宠爱把日子过得有盐有味的时候,唯独最不受宠的那个连温饱都成问题,心里怎么能平衡?老岩村恶劣的环境是客观事实,但泽县决策层从来无所作为,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条乡间大路,既然今天能修,早几年镇里大修道路的时候,没理由就修不了。“我是很纳闷,他们今天过来假模假样看一眼,想表达个什么?”
余进歪着嘴,错咬着牙齿,满脸桀骜不驯。岑云鹿悄悄望着那张少年气的侧脸,仿佛看到一个更立体的乡村小刁民,永远神秘莫测,永远心思深沉,又总不缺这个年纪应该流露的浅薄,始终那么不服不忿。“赵村长年纪大了,老岩村需要的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带领者,更有能力的年轻人出现,对于高层视角来说,这座病入膏肓的村子,没有比此时更适当也更需要破旧立新的机会了。”
她说道。赵大成的先见是对的,或许自从村子从一线天被炸开的那刻起,或许更早的,从岑云鹿走进余进家门的那刻,他就明白,自己这个村长的位置坐不久了。作为老岩村土生土长的老一辈,他愿意交出手中并不大的权力,看着村子蒸蒸日上,脱离数代人以来的贫困和画地为牢。而余进并不那么顺从。他有些冷意的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那俩老鸟没憋好屁,所以我饭桌上的话,算是把他们的嘴堵住了吧?”
逻辑思维机敏的岑云鹿陷入片刻的沉默。不是接不上后面的话题,而是这句话本身。在她二十多年的社会阅历中,没听到这么脏的话,又是憋屁,下一秒又是堵嘴,这不但脏,还违背了人的生理功能。于是她需要稍作适应,然后说道:“这话你当我说就算了,别对外人讲……人家毕竟是你们县的权力大腕,让你形容得像怪物!”
余进没想那么多,乡下人骂脏话就图个顺嘴,根本不会去想合不合逻辑,他刚才那样讲也根本没考虑过人的嘴到底能不能用来放屁。“反正这个村官儿,谁爱当谁当去!我不可能当他们省心的工具,坐在办公室前几个字,我就送他们一个成功奔小康的村子,让他们的功劳簿又厚一页,想都别想!”
“你还可以转告他们,不只是我,整个老岩村,凡是听我话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出头答应他们做这个村长!我管不住的人,他们放心,就算他们扶上村长的位置,在这里也形同虚设!”
余进越说,仿似那颗抱怨的心便越坚定,最后翘起二郎腿,模样活像个混不吝。岑云鹿无奈摇头:“有必要跟官方闹得这么僵硬吗?你想将事业做大,免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以后还有需要人家给你开方便之门的时候。别的创业者,都恨不得跟衙门里的人认亲戚,你倒好……”普通人直接尚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家伙,人家主动来抛橄榄枝,他不但把人脸给打了,还作着要把人得罪死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