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那天,林斐然在咖啡厅等江濯,疗养院的邵莉看着手机上的一封邮件,戴上眼镜,慢慢点开,当她才看了头两段时,已经有些眩晕,她抿着唇,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
邮件直白地将林斐然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写了出来,当然还有她如何住到这家设备完善的高级疗养院的原因,也都是通过林斐然的不择手段获得的。
里面说了与林斐然的相识,然后便是林斐然与家里长辈的合作,背叛了朋友换取利益,接着便是这两天他因为所谓的喜欢,做出的卑劣事情,想要拆散一对恩爱的夫夫,虽然那对夫夫育有两子,他也毫不在意,此事牵连甚广,无辜者众多,最后还说了一句,如果不相信,可以打电话询问被他利用了这么多年的周桥。
邵莉从前是教师,为人正直善良,尽职尽责,自问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亏心事,几次病危,邵莉都坦然面对,她这一生干干净净,儿子也长大成人,能够照顾好自己,她并没有什么牵挂,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看到儿子的这一幕,这种种手段和安排,以及他想达成的结果,让她阵阵心寒。
邵莉当初不是没怀疑过儿子为什么有钱支撑她手术,甚至还把她送到了这家疗养院。
做手术的钱说是有保险和贷款运作,并不困难,后来送她去疗养院,说是和同学合作开了一家培训班,生源不断,收益不菲。
林斐然自小乖顺听话,从不说谎,更不会做什么叛逆的事情,邵莉出于对儿子的信任,在得到这种回答后,不疑有她,加上她那个时间浑浑噩噩,等她清醒过来,她已经住在了疗养院,距离她做手术都过去了好多年,诸事不知,林斐然说的话,她基本上都听过便放下了,而且那个时候林斐然和周桥在一起,举手抬足都看不出一丝一毫困难,像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解决,她的病体也让她无法思考太多,自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没在意了。
可是现在……这一桩桩一件件,在这一刻,全部摊开放在了她的眼前。
邵莉想到周桥,拨通了通讯里储存的周桥号码。
时意跟在江濯的身后问。
“真的解决了?”
江濯穿着居家服,手里端着水杯,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笑着看一眼时意,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与自己并排的位置,一起去一楼的客厅。
“不然呢?你还想看到点什么?”江濯知道,时意写小说的习惯又出来了,爱脑补一些有的没的,把一些本来就可以轻松解决的事情想象成千难万难。
时意以为会很难办,会惊天动地泣鬼神,但是江濯醒过来后,从昨天到今天,只是坐在家里,用手机发了几条短信,在电脑前设计了个东西,接着还发了一封邮件,就像是在处理工作那么轻松随意,一点都不像是被人下套威胁了,从容的很,完全不把林斐然放在眼里。
常规套路来说,剧本不能这么写啊!
但是他家先生怎么三两下就搞定了?
时意既觉得欣慰,又有些茫然。
“我以为会比较难办。”毕竟牵扯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江濯和时意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三楼糯糯正在练琴,大提琴,请了老师专门来家里教,刚学,所以曲调并不是那么优美,还有些聒噪,但因为在三楼,已经隔绝了大部分的噪音,并没有影响他们交流。
角角在院子里和甜甜一追一跳地跑,不时去喂一下小兔兔。
看着孩子,完全无法想象昨天还有前天,时意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如今就像一场梦一样。
时意和江濯坐在沙发上看着院子里的花草还有角角和甜甜,说着话的时候,糯糯的猫来到了时意的腿旁边,时意顺手把雪雪捞到怀里。
细细问江濯都做了什么安排。
江濯把手机递给时意看,让他看完后对他说:“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看他做了这么多事情,看来还挺深沉,我就假意约他去咖啡厅谈谈,同时用发送定位的连接插入了一个病毒,等他点开后,迅速控制他的手机,把他手机关于我的照片全部删除干净,他有恃无恐的一点是觉得自己的妈妈有老爷子罩着不会有事,另一点就是他有照片,不怕跟我们鱼死网破,但他忘了我的计算机能力,比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厉害多了,对付这种事情……你觉得难吗?网络安全工程师不是白当的,最后我给他母亲发了一封邮件。”
时意看江濯风轻云淡的神情,好奇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他妈妈赶出去。”
江濯沉吟了一声说:“我原本也想直接将他妈妈赶出去,但我稍微了解了一下邵莉这个人,怎么说呢……为人正直善良,当年教书时,风评也非常好,受人尊敬,没有一丁点受人诟病的地方,虽然说子不教父母之过,可林斐然的母亲着实是被这个儿子连累了,她大概根本不知道儿子做了什么事情,林斐然也绝对不敢告诉她。”江濯说到这里看向时意。
时意听到邵莉以前是老师,以及品行端正,心中唏嘘的同时也有些不落忍,唉,这个败家玩意,老老实实把那份喜欢藏心里,谁没事儿找你不自在,现在不仅害了自己,还要连累自己的母亲。
人就是这样,心情差的时候各种诅咒发誓要如何如何报复对方,但当你变得平静后,那些诅咒发誓回头一想,也觉得太恶毒了,其实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当然也要给他个教训。
时意和江濯都不是无缘无故欺负人的人,也绝不主动仗势欺人耍威风,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林斐然执意要作死,又不可能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揭过去。
江濯接着说:“所以我直接给邵莉写了一封邮件,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写了林斐然干过的缺德事,我们不去欺负好人,但也不能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得让林斐然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自食恶果,我把他作的虐告诉他母亲,如何抉择,都是他们自家人的事情了。”如果邵莉如林斐然一样可恶,江濯会二话不说将人赶出去,但了解了邵莉这个人后,但凡有一点良知的人都无法下狠手。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世界有好人与坏人之分。
不论到了何种境地,善良的人永远保有理智宽容的一面,可以去回敬作恶者,但去迁怒无辜的人,心不够硬,真的无法下狠手。
“他这个人有点变态,会不会走极端啊。”时意语气担忧。
江濯靠在沙发上,捏了捏时意的脸颊说:“我觉得他不会。”
“为什么?他都干出这种事了。”
“因为再强悍的人,也有软肋。”何况林斐然一点都不强悍,他只是硬撑着在作怪。
啊……
被江濯这么一提醒,时意想到了林斐然如今在世的唯一至亲。
林斐然的软肋大抵只有邵莉了,如果邵莉可以管束林斐然,应当不会再发生如此这般的奇葩事儿。
江濯微微眯着眼说:“如果邵莉包庇了林斐然,那这件事的发展会截然不同,倘若她没有包庇,就看他们母子怎么处理吧。”包庇则轰走,邵莉管束林斐然则相安无事,当然他不会忘了为难林斐然,在工作和生活里,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林斐然知道,安分活着是件幸福的事情,只是他不珍惜。
而从早等到晚的林斐然并不能像江濯和时意那样从容淡定,特别是在接到疗养院的电话,以及发现手机里的依仗消失后,他险些崩溃,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六神无主。
然后他觉得这一定不是真的,立即拨打电话给江宏,那个之前负责和他交接沟通的老人。
但这一通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林斐然的心沉入谷底。
其实疗养院和联系不上江宏都只是巧合。
关于邵莉的住院费,全权有固定人员处理,只不过延迟了两天没有按时打款,因为公司系统出现了点问题,缴费就只能暂时被延后了,而疗养院打这个电话只是例行公事,通知一下对方。
当时林斐然经历了照片不翼而飞,如约而至却被江濯戏耍,整个人都很不安,紧接着就接到了这样的电话,便忘了当时的时间立即去给早已休息的老年人江宏联系,但江宏已经关机,这个点,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老年人的休息。
这一连串相结合,把自以为江濯不会欺负妇人的想法推翻了,这一推翻让同时没有照片做依仗的林斐然再也做不到坦然处之,更做不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在这个世上,唯一担心的就是母亲邵莉,在做这件事之前,他自觉已经处理和安排好了母亲的一切,母亲有老爷子的人顾着,他完全不需要担心。
结果……
林斐然仰着头看着黑乎乎的夜空,除了路上的灯光照射一点光亮,什么都看不到。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他就这么失败了。
范家没有去找江家的茬?
范漪没有去逼江濯?
为什么?
明明大好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
为了母亲的林斐然终于低下了头。
他谁都联系不上,但他还有一个人没有联系过。
时意,他要联系时意。
他可以一个人承受一切打击,只要放过他的母亲,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甚至给时意下跪。
虽然他仍然心有不甘,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失败了。
还想垂死挣扎的林斐然在给时意打电话之前,给范漪打了一个电话。
范漪接了。
他只简短的说了几句话。
“林斐然,你太小瞧我范漪了,你卑劣无耻,不代表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卑劣,不用把你的美梦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会离开帝都。”你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范漪说完,不等站在原地铁青着脸的林斐然说话就挂了电话。
林斐然的失败皆因为他低估了他人的品性,他自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那么选择也会不一样。
他以为范漪在面对所求的时候会动容,会选择争取。
但范漪不屑,他已经买了明天去旧金山的飞机票,这事儿给他的刺激太大了,像是一记重锤,把他的脑袋给锤清醒了。
范漪不屑这么做,范家也不可能代弟弟去没事找事,大家庭虽然也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并不是所有家庭都充满了利益和算计,有江行渊这样看中利益的家庭,也有范家以家人为重的家庭。
范漪这一步棋,林斐然一开始走的很好,但醒来后的范漪并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那样去江家。
所以说他低估了人性,高估了自己的判断。
有句话叫——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范漪的不配合也明确的给了林斐然一个答案,那就是他就算有完美无缺的安排和心机,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强求。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底。
他最后的一点寄托,也成了空。
他从不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他只恨范漪不知争取,恨自己不是范漪那样的出身,更恨自己不是范漪,不然大部分喜欢的东西,完全不用如此辛苦的获得,只需要勾勾手指,凭着背景就能拥有。
唯一需要争取的,便只有心上人,这一个罢了。
可是他费尽心思帮范漪,范漪却并不领情,他输了,但不是因为他计划的不够完美,只因为范漪是个孬种。
时意接到林斐然的电话时,孩子们已经睡了,夜已深,江濯陪在他身边,他们正在书房,他在写稿子,江濯在书桌的另一头处理手头上需要安排的项目,仿佛前两天的波澜根本不存在。
准确的说,江濯根本没有把林斐然放在眼里,他的所有安排,在他这里完全是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后患被江濯解决后,时意有闲心问江濯,如果范家真的来逼离婚,你要怎么处理。
江濯抱着他说:“那我们就回a城,他奈何不了我。”这个他是指江行渊。
时意又问。
“那我们回去了,林斐然把那张照片发到网上怎么办,你肯定要挨骂的。”
“如果没有公司愿意聘请我,你应该会养我的吧?我可以当全职爸爸,毕竟我们家,我做饭手艺好像比你好?”江濯说这句话的时候挑眉看时意。
时意之前的惶恐和不安在和江濯的对话中烟消云散,他再也没有了担忧,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江濯从不会因为外力而去伤害身边的人。
他就知道,他值得依靠和信赖。
时意凑近江濯的耳边说:“我当然愿意养你,养你一辈子好不好?”时意有些笨拙地说着情话,一看就不熟练,说完自己先羞赧起来。
眉眼透出因为不熟练而显露出的小尴尬,好难为情啊啊啊啊啊。
江濯看着脸微微发红的时意说:“其实我不去前台,只是在家里投资投资股票和基金,咱们家这辈子也不愁吃穿。”
时意当然知道江濯有多厉害,立即调侃道:“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哦,乖乖在家吃利息就挺好的。”毕竟就连股神巴菲特都不敢说自己只赚不赔。
两人说着亲密话,那些令时意担心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范家没有来逼婚,江老爷子没有来为难,后患也已经解决,在江濯的安抚下,时意彻底的松了口气,仿佛报复不报复这件事也变得无足轻重,无所谓起来。
他最怕有人来分开他和江濯,无论谁来他都做好了和江濯永远站在一起的决定,无论风雨或彩虹。
林斐然就是在两人这种放松的气氛下打来的电话。
时意接听,林斐然有些倔强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更多的是强撑着不显得太过卑微。
“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和我母亲没有一点关系,你们把矛头指向我母亲,不觉得很过分吗?我母亲住在疗养院是江老爷子承诺过的,你们不可以擅自安排,她只是一个病人。”
时意听到林斐然竟然说他们过分,他差点气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说自己的问题,全部是别人的原因?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林斐然是个什么生物了,理直气壮的可怕,脸皮厚如城墙。
时意语气冷冷地说:“你如果安安分分什么事情都不做,你母亲自然在疗养院好好住着,不想想自己的问题,却先把问题推给别人,你打这通电话就是来谴责我的吗?那你是打错人了。”
时意的话让林斐然紧抿着嘴,他打这通电话,并不是为了谴责时意他们,他是来让他们不要针对他母亲,有什么事冲着他来就可以了。
林斐然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母亲是无辜的,不管怎样,你们要报复我折磨我,针对我就好,我绝不反抗,甚至让我下跪我都可以,只希望你们不要伤害她。”林斐然当然知道自己有责任,高估了江濯和时意,但他因为对江濯的喜欢,把针对他母亲这件事都转移到了时意身上,觉得是时意在用母亲的事情报复他。
时意语气淡淡地说:“你母亲住不住疗养院跟我和江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并没有安排你母亲如何,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的回击的确只会针对你,你慢慢享受吧,一切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我们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不用打过来了,听见你的声音都恶心,回你的臭水沟过日子吧!”不想跟他多说,骂两句爽一爽赶紧挂了。
时意挂了电话,气呼呼地看着江濯说:“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非说我们在针对他妈,让我们不要报复他妈妈,冲他去,谁针对他妈妈了啊?你不就写了一封信吗?”
江濯合上笔记本,笑着对时意说:“我除了写了一封信外,还把负责邵莉住疗养院转账的公司系统弄故障了一段时间,他可能是接到疗养院打来的催款电话,以为是我们阻止邵莉住疗养院”江濯看看时间说,“他有疑惑,这个点打给江宏也打不通,宏伯应该关机睡觉了,他这才打电话给你,除了你他谁都联系不上了。”
时意恍然大悟,不解地说:“那你为什么要他给我打电话”
江濯走过去,手撑在书桌上,凑向坐在书桌前的时意说:“我们慢慢回击,比一次性锤死要好玩的多,你就看着吧,他会后悔他那一晚做的一切,至于为什么让他给你打电话,我想听你骂他。”
时意闻言哭笑不得,虽然骂几句的确挺舒服的,但还是无语地对他说:“我看他今天的语气,一点都听不出来他后悔了,要不是范家不配合他,他其实只差一点就快成功了。”
江濯摇头说:“只要我不点头,他永远不可能成功,明白吗?”伸出手拉起时意,对他这样说道。
时意走出书桌,来到江濯身边。
伸手抱住江濯,用脸颊蹭着他的脸颊说:“我也不点头!”绝不允许有人把他们分开!
林斐然被挂了电话后,一时怔然,他觉得时意的反应不像是记恨他,他以为他会很气愤,但是他没有听出来气急败坏,更多的是无所谓,仿佛他无足轻重,更多的是嫌弃。
这让林斐然的挫败感越加严重。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
不等林斐然思考更多,林斐然的手机再次响了一起来。
这一次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为担心的母亲,林斐然以为母亲那边也被疗养院的人通知了转账的事情,刚接通准备安抚母亲说没事,却听到母亲用过于冷漠的声音对他说:“斐然,你现在,立即来我这里,我有话要问你。”
林斐然想到自己的身上和脸上的伤,下意识拒绝道:“妈,我这两天没有空,要加班,准备教具,过段时间要讲公开课。”
邵莉冷冷地说:“好,你不过来,我现在就去你那里。”八壹中文網
“妈,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见我!”
邵莉再也忍不住哭音,用无比痛苦的声音,哽咽地对林斐然说:“斐然,我更想问问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