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飞脸上笃定，可身上却泛着一股子酒味，脸色晕红，也不知道在周子奕来之前，已经喝了多少。
“他这酒后的话，能当得真？”
“什么生铁案，我却从未听人说起！”
“他杀，这不废话吗，都被砍了头，可不是他杀！”
周子奕对杜若飞的话也不是尽信，只说道：“生铁案子我会暗中去查，你可知晓河岸边是谁暗施黑手，要置我于死地？”
“还有那忠顺王府，又存了什么心思？”
“还有啊，祖父是否留了些什么东西，给我？”
周子奕是穿越过来的人，说句凉薄的话，如果不是得了这幅皮囊的记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家祖父是什么样人。
这并不是说，他就可以忍下这件事，而是，周子奕可以从事件本身跳脱出来，全盘思考，带着几分的冷静。
他可以是当事人，也可是旁观者。
“子奕公子，”听到周子奕追问，杜若飞叹息一声讲道：“公子在京外河岸边，当真遇刺了么，这个想也不用多想，自是当今圣上的主意！”
“呵呵，他黄口小儿，竟以下犯上，逼得太上皇退位，又要拉拢满朝文武，岂能瞒过天下有识之人？“
“想来你那祖父就是死于他手？“
“子奕公子啊，咱们是太上皇一系，岂能眼见他受此不公冷落，逼得大位旁落，又失臣心？“
“嗨，只是，你祖父死得蹊跷，又匆匆忙忙，我也厘不清头绪，又怎么知道他可曾留下些什么东西？“
“若真有东西，也定然在那贾府里面！“
杜若飞想是喝醉了，疯言疯语，竟连当真圣上都收置喙，还口出狂言，说出些隐秘之事。
这可让周子奕听了个囫囵，更不知他是真是假？
只知道，老杜这人，一边口若悬河，把当今朝中文臣武将骂了个遍，图了一时口舌之快，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不免让周子奕一通失望。
“杜爷爷，慎言啊！“
“我知朝中有锦衣卫，素来最是严苛，京中大小事宜，就没有瞒得过他们耳目的，你这样狂……悖，恐是祸端！“
周子奕自己倒也不怕，可也清楚眼前的这个老杜，许是因为仗着酒劲，一吐胸中不快，可如果落入别人耳中，自己又不在场，他老弱体衰，又如何对敌？
嘴乃祸之源头，古今皆然。
“呵呵，子奕公子，你倒是怕了么？“
“你怕，我可不惧，我一孤寡老儿，无儿无女，死不足惜，况且，我已经把这个酿酒铺子归在了你的名下，官家那里盖了印的……“
“想昔年，我与你家祖父在战场之上，何等威风，可如今，却落是这般田地，可叹，可怜，可惧……“
“那贾府，也当真不是个东西，两边逢缘么？“
“还有那忠顺王，北静王，那一个不是虎狼？“
“……”
杜若飞一通说，到了最后，已然成了呓语，甚至有些话颠三倒四，让人摸不着头脑，终而醉倒在庭院里石桌上。
周子奕直到此刻，也不敢确信杜若飞的话有几分对错，这般说又是什么意思，可也知晓，自家祖父之死，牵涉之广，可能直达天听。
而且京中一众豪门望族，可能都有牵涉其中，特别是那一门两国公的贾家，可能更知道些底细。
见着伏桌酣睡，一脸醉态的杜若飞，周子奕一阵头痛，更是哭笑不得，这才到里屋找来薄裘盖了身子。
又在院儿里，房中一番寻找，终是一无所获，这才讪讪回了周宅。
一宿无话。
到得第二日天才破晓，那张庸医果真是除了在医术上不行之外，其他方面倒是个信人，已经找到了柳湘莲的住处。
周子奕略略吃了几口早饭，便匆匆前往，发现柳湘莲这货，当真不愧是眠花宿柳之辈，竟在身子受伤的情况下，还宿在妓馆里。
这处妓馆也在前门大街，离着杜若飞家的酿酒铺子并没有多远，叫做秋月楼。
秋月楼里一处好似女儿家的闺房里，正在养伤的柳湘莲见着周子奕前来，撑着身子起了身，说道：“几日不见，周兄如今已名满神京了！”
他欲要拱手做礼，却被早先在庙里，那穿戏服的女子拦住笑道：“二郎，你又逞的哪门子强，就你这身子骨儿，见了风也便倒了！”
她今儿穿的倒不是戏服，而是水蓝色一袭长裙，目中含嗔，想来对柳湘莲一往情深。
“咳咳咳！“
周子奕一大早上就吃了这两人一嘴儿的狗粮，不免怨怼道：“素来知晓柳兄是风月之人，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你又哪里知道了？“
“咱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
“这三娘啊，是我师妹，都师从一个师父，学戏的呢，如今暂住这妓馆里，不过是权宜之计！“
柳湘莲作势要解释，周子奕摆手道：“你又何需解释，倒落了下成，我今儿里过来，原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讲！“
周子奕知道，柳湘莲原也是富贵家的公子，只是家道中落，这才无心学问，素来做些狷狂之事。
不仅在京中的戏班子，妓馆里颇有名声，就连那江湖之上，他也能搭得上话，这才存了心事，询问老杜口中的生铁一案。
那三娘也是个明眼人，见着周子奕有事要讲，便说道：“子奕公子，二郎，楼里昨儿来了个姑娘，天仙也似的，可把鸨母喜的如何如不何，我便也去瞧瞧。“
她扭身走出闺房，仿若一袭清风，惹得柳湘莲笑道：“我这师妹就这性子，周兄可莫要见怪，说起来，我这命都是周兄救下的，有甚吩咐，直说便是！“
柳湘莲也是慷慨大气，周子奕也不藏着掖着了，把自己家祖父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又说清其中的厉害，这才说出生铁一案。
可交游广泛如柳湘莲，竟也从未听说。
“周兄，此事不急，我虽身上有伤，倒也有几个过命的弟兄，你这事儿，但凡有个来龙去脉，我定然寻得出来！“
柳湘莲作势就要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周子奕正在推脱，不肯连累了友人，可却突然闻听街对面一番吵闹。
却是来自杜若飞酿酒铺子的方向。
“我就说了吧，这老倌儿真是不知轻重，以为自己酿的酒，便可以泡在酒坛子里一般，醉生梦死么？“
“这下可好，竟醉死在自家院儿里，当真惨不可言！“
“可说的呢，这老货还常说自己有功于大乾，好似没了他，大乾的天下就要倒塌，可如今……“
“唉，说这些作甚，只是京中又无趣了几分，少了一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