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郭大家那处了,迟了不好……”
傅毖泉好似怕李妈多想出些什么,留下这句,赶紧抽身离开,只留了李妈在原处。
李妈还懵着,一头雾水。
但李妈只是懵,却并不瞎。
这府中上下,喜欢饮白茶的,有,且只有一人——那就是夫人……
看着大小姐的背影,李妈:“……”
所以李妈才懵啊!
大小姐过往是说起夫人就一脸不喜欢!
大小姐的性子,爱屋及乌有,讨厌一个人,讨厌她喜欢的东西更是比比皆是。
更不要说夫人喜欢的白茶!
她都听大小姐阴阳怪气说过白茶不好喝……
今儿个转性子了?
李妈又转身看了看夫人的马车,车窗上的纱帘没有放下,能看到夫人在低头看着书册,案几上还放着茶盏。
但看模样,夫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至少,看起来没大小姐方才的精神好……
李妈心中唏嘘。
好像猜到些什么,但又不是那么确定。
毕竟,大小姐这性子,不应当……
但夫人,更不应当会受大小姐的气呀?
李妈也没想明白。
但一行马上就要出发了,李妈赶紧去弄大小姐要的白茶。
*
“贺妈~”马车中,阮陶还是放下手中的账册。
贺妈欢欢喜喜入内。
虽然刚才马车中只有夫人和大小姐在,但贺妈是在外等候的。
曲大人下了马车之后,夫人同大小姐说的那番话,贺妈是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夫人平日里的最大爱好之一,就是逗府中的公子小姐们,而且,在贺妈看来,夫人甚至以此为最重要的事情!
贺妈也看得头疼!
亏得老夫人信任夫人,府中几位管事妈妈,除开黎妈不说,其余的管事妈妈都心里明镜着,不然还都以为夫人是恶毒继母呢!
明明夫人这么关心府中的公子小姐们,但就是得别别扭扭,搞得自己好像是恶毒继母的模样!
贺妈是看得替自己家夫人着急的!
但夫人这处自我感觉良好!
巴不得每日逗得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鸡飞狗跳几次,她就心里愉悦了!
但今日不同!
今日夫人同大小姐说得那些话,字字珠玑,就是她听了都觉得妙!
虽然夫人年长不了大小姐多少,但毕竟从小跟在太老夫人身边,是太老夫人一手教导出来的!太老夫人可是早前国公府的嫡女,论眼界,手段,心性,和为人处世,京中的老夫人中都没几个能比的!
夫人从小跟在太老夫人身旁耳濡目染,太老夫人的话,不说全记住,就算记住五六成都够用了!
当然,她之前也误解过夫人!
觉得夫人之前太佛系了,终于闷在家中看话本子,那话本子都能垒座小一些的山丘了!
太老夫人的话还好,夫人还能听听,但只要夫人在老太夫人跟前撒撒娇,太老夫人那也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不夫人当时说要学冥想,太老夫人也就嘟囔了一句把自己冥想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太老夫人这处当然是玩笑话,但确实,夫人是听太老夫人的话的,但旁人的话,夫人是几乎不听。
只是等真正离开了家中,到了侯府,遇到了后来这些大大小小的事,贺妈也才忽然反应过来。
夫人哪里是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懂?夫人其实比谁都学得都好,听得都多,只是不表现罢了……
夫人今日同大小姐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那都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的!
不要说大小姐自己,就算是她都觉得大小姐应该被夫人点醒了!
尤其是看到大小姐下马车时,还礼貌地通她颔首致意,贺妈心中更觉有谱了!
大小姐的喜欢与不喜欢一惯都是写在脸上的,每次同夫人说完话出来,一张脸都是黑的,连带着看她的时候,脸色都是黑的!
但这次,祖宗竟然主动同她颔首致意,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贺妈一脸喜滋滋得撩起纱帘,入了马车中,刚唤了声,“夫……”
“人”字还没出来呢,就见阮陶一幅面容憔悴的样子!
贺妈吓一跳!
贺妈当即上前,“哎哟!我的夫人!这是怎么了?要紧吗?”
要紧!
很要紧!
但凡不是这本账册一定不能撕,她都想撕账册缓解头疼了!
“叫林大夫来,我头疼。”但阮陶还是尽量平静,因为大吼大叫在这种时候并不能缓解头疼。
只会在加剧周遭紧张感的同时,让自己的头更疼!
阮陶尽量克制。
“老奴这就去!”
贺妈也不迟疑。
贺妈是知晓的,上次夫人头疼就是这样,疼起来就不得了,但林大夫扎几针就好!
这趟入京,夫人不仅请几位先生同行,林大夫也跟着侯府一道!因为夫人说从惠城到京中,路途遥远,中途很容易有个什么水土不服,风邪入侵之类的。
如果临时找大夫,一是临时找的大夫水平大都参差不齐;二是,每日都在路上,今日一个大夫,明日一个大夫,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熟悉的用药,诊断和治疗的方式,换一个大夫,又得推到重来一次,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一处,等个小风寒和水土不服好了再走;如果是熟悉府中的大夫,治疗起来也快;三来,府中的小孩子多,生病常见,跌倒摔破皮更常见,再来有个什么积食之类的,都得要人盯着;老夫人年事也高了,早前又经受了打击,有个大夫同行,路上也安心些!
林大夫是三爷(阮家三爷)的人,夫人自然信得过,所以林大夫也就这么一道跟着侯府上下入京了。
还好!
贺妈心中忍不住感叹,幸好夫人周全,不然这临近官道的路上,远天远地的,上哪里去找能施针的大夫去?
贺妈刚转身,正撩起帘栊,准备下马车去请林大夫来,阮陶又在身后唤了声,“贺妈。”
贺妈又赶紧回头,“怎么了夫人?”
夫人应当还有事情要交代,不然头疼得这么厉害,不会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旁的事情要交代。
阮陶指尖轻捏着眉心,一面疲惫道,“贺妈,你先替我捎句话给毖泉。”
贺妈:“???”
大小姐?
贺妈一脸懵,头疼医头,夫人头疼找林大夫就是了,找大小姐做什么?
非得忙在这一时?
阮陶还是决定取个双保险,阮陶淡声,“贺妈,你替我告诉毖泉一声,刚才她走太快,我话都没说完……”
*
于是,当车队一行在官道附近准备出发,贺妈却忽然出现在郭大家这处的马车上时,郭大家和傅毖泉都意外。八壹中文網
贺妈也如实告诉傅毖泉,“夫人说大小姐方才走得太快,夫人的话都还没同大小姐说完……”
眼下说起母亲,傅毖泉已经不像早前那般抵触,眼中还藏着些许清淡,却友善的笑意,温声问道,“母亲有什么话让贺妈带给我的?”
李妈正好端了傅毖泉要的白茶来,刚好俯身放在马车内的木几上。
傅毖泉早前好像从未留意过白茶的味道,而跟前的茶香也让她略微错愕,如果不是母亲,她兴许永远也不会碰……
但就像一段奇特的经历,好像这股茶香也不差。
傅毖泉端起茶盏,学着阮陶一般,微微抿了一口,眸间略微惊艳了稍许。
而后又放下。
一旁的郭大家也捋了捋胡须,看向贺妈。贺妈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这几日郭大家已经弄清楚了。
郭大家对夫人的印象也一直很好!
一来,是因为有之前同老夫人一处的“难忘”的经历做参照,重视审美和绘画艺术的夫人,在郭大家心中天然拥有着极好的印象。
二来,郭大家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刚来侯府给任教的时候,就见到四公子画了一摞鸡蛋,尽管不耐烦,但确实越描越好。他很肯定,夫人是懂画画的,也懂训练的基本功。
这趟入京,这么远的路程,旁的人家不说像夫人这样,邀请了授课先生同行,就算是功课,恐怕都不会让府中的公子小姐记得做!
这段行程是可以不紧张,但也可以利用起来,用旅途中的新鲜感来冲淡课业到一定程度上的无趣。
所以郭大家一直觉得夫人很有远见。
于是,当贺妈说是夫人有话捎带给大小姐,郭大家原本是在同大小姐说话的,也当即停下来,先等贺妈说完他再继续。
贺妈其实尴尬。
毕竟,她也不知道夫人怎么脑子一热,偏偏要选这个时候来提点大小姐一句;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还都眼巴巴看着她,这让贺妈实在有些开不了口后面的内容。
但夫人的话,贺妈怎么都要做的,更何况夫人眼下还头疼着,贺妈更不敢给夫人添堵。
贺妈只能硬着头皮转述,“夫人说,稍后大小姐务必要好好同郭大家学学……”
傅毖泉意外。
这几日的接触中,母亲给她的印象大都是干练,雷厉风行,不像是一句话来来回回说的。
譬如,眼下让贺妈来说这句,就不像母亲的作风。
但郭大家和李妈都会意笑了起来。
夫人确实细心,还特意让身边的管事妈妈贺妈来大小姐跟前交待一声。
贺妈来,就等于夫人亲自来,这是给足了大小姐颜面呀!
所以,当傅毖泉略微皱眉,好奇看向贺妈的时候,郭大家和李妈却都是一脸期盼得看向贺妈,等着听夫人让贺妈带了什么话来。
贺妈也实在不好再一直拖着,只能先温和笑了笑,尽量从情绪上将尴尬降到最低。
而旁人看着贺妈笑,也跟着陪笑。
贺妈也不得不端出夫人身边管事妈妈的架势,语重心长道,“毕竟画画这种事,讲求勤奋,也讲求天赋,还讲求有名师引入门,这些,夫人都是放心的……”
果然夫人就是夫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赞扬了两个人!
郭大家和李妈脸上都觉得有光!
傅毖泉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今日,还没好到让母亲派贺妈来自己跟前这么夸赞。
傅毖泉心里不太好的预感。
果真,李妈和郭大家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见贺妈握拳轻咳了两声,然后开始了“但是……”后面的神转折。
“相对于这些吧,夫人也让老奴代她提一句夫人更关心的。”这句才是重点,贺妈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都变得郑重而严肃了,“郭大家是大家,夫人希望大小姐在跟着郭大家学一段时日画画之后,在审美上,尤其是服饰穿搭这处,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郭大家:???
李妈:……
傅毖泉:!!!
贺妈继续一鼓作气,“眼下大小姐是还在孝期,所以衣着素雅从简。但孝期一过,大红配大绿、大紫这类,大小姐还是不要穿了,不然,怕会融不进京中的贵女圈的。”
傅毖泉的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