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陶一直在同福苑守到林大夫折回。
“夫人还在?”林大夫意外。
“嗯,等您回来看看老夫人这处,我再走。”阮陶起身,将老夫人身前的位置让与林大夫。
林大夫上前。
这次没有先诊脉,而是先去了一侧净手,然后一手拎起衣袖,一手轻轻掰开老夫人眼睑,仔细看了看,而后是另一只眼,又伸手摸了摸老夫人额头的温度,下颌脉象。
最后,才在床榻一侧落座,慢慢诊脉。
光是这个过程就很长,阮陶没有让人入内打扰,给林大夫留足充分的时间,她要很清楚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约莫一刻钟,林大夫才才将老夫人的放回去,然后将夏日的蚕丝被替老夫人盖上,重新回了屏风后的案几前开方子。
“前面大夫的方子方便给我看一哈?”林大夫问起。
纪芙上前,将药方递上。
林大夫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然后又问起,“另一个大夫呢?”
纪芙拿抵上剩下那张药方子。
因为之前林大夫说起过暂时可以先不用药,所以两个大夫看过之后,纪芙都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将药方收起来,并没按照药方抓药,眼下,才一并给到林大夫这处。
林大夫比照着两个方子看了很久。
“是有什么问题吗?”阮陶看出端倪。
林大夫迟疑,“夫人,两个方子完全是两条治疗思路,走得是不同路径,都是有经验的大夫开的方子,方子看到是没啥子问题,但一个是下猛药,加大剂量,疏肝导气;另一个是保守治疗,基本就是安神方子……”
阮陶听明白了,的确是两条完全不同的治疗途径。
眼下老夫人还没醒,也说不上哪种治疗途径好,所以林大夫也在考量。
“林大夫您看呢?”阮陶问起。
林大夫轻叹,“夫人如果想听实话,当然是下猛药,老夫人醒得快,大夫这处也可以交差,后面再有啥子事情,那也是后面的事,就和现在的这个大夫没的啥子关系了;但如果是为了老夫人好,的确是可以先保守治疗,等这两天一过,看看老夫人身体的实际情况再来做决定,用啥子剂量的汤药,这样更合理,但也面临一种可能性,错过最好的治疗时间,所以我刚才也在犹豫……”
“哪样对老夫人好?”阮陶直接问起。
林大夫迟疑,“夫人,想听真话吗假话?”
林大夫看了看纪芙,是看出来纪芙不是阮陶身边伺候的婢女,所以迟疑。
“说吧。”阮陶并未忌讳。
林大夫叹气,“让我选,当然是先保守看一两天再说,如果情况好转,就不需要大剂量用汤药,如果情况没有好转,再加大剂量也不迟;就是,府中都晓得是夫人在照看老夫人,怕落人口舌,先用大剂量让老夫人醒了,对夫人没得影响……”
林大夫说完,阮陶和纪芙都听明白了。
于情和于理是两回事。
所以林大夫为难。
“那就保守治疗,过两日再看。”阮陶笃定,林大夫拱手应是。
“方妈还未回来,你好生伺候着,我先回苑中一趟。”阮陶交待一声,纪芙应好。
盛夏时节,空中忽然电闪雷鸣。
突然间,大雨倾盆,滂沱而下,惊雷似是将黑色的夜空撕裂开了一道口子,雨大得连伞都遮不住。
还未出苑中,脚下的鞋就湿了。
雅石担心看她,“夫人?”
阮陶沉声,“先回苑中再中。”
雅石应好,稍稍将伞倾斜了些,遮住斜刮的风雨,但还是沾湿了阮陶的罗裙。
暴雨惊雷中,阮陶虽然神色淡定,目光却还是藏了稍许无神。
……
等到主苑时,阮陶的鞋已经湿透。
因为雨势太大,罗裙和衣衫都沾湿了雨水,容连渠见到她时,模样稍许有些狼狈……
过往每次见到阮陶,她都妆容精致,不说神采奕奕,至少精神十足。折腾他也好,旁人也好,应对老夫人也好,都轻轻松松。
更不说轻车熟路带着侯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每日鸡飞狗跳着!
所以,容连渠对阮陶的印象从来都不是矜持端庄的名门闺秀——也不能说她不矜持端庄,只是相比起矜持端庄,更多了几分干练,精明和雷厉风行。
名门闺秀不少见,但阮陶少见……
所以,在容连渠眼中,阮陶困在后宅都可惜了!
以她的魄力和手段,若是想,在朝堂都能有一席之地!
所以,容连渠还是头一次见到阮陶这幅模样。
从城南宅子离开时还好好的。
而且,阮陶是个极其守时的人,从未迟到过,但方才让他在主苑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明显出事了……
“夫人。”容连渠微微皱眉。
“先等我换身衣裳。”阮陶声音很轻,语气里也带着疲惫。
容连渠目送她去了屋中,心中那股不好预感越发浓郁。
阮陶去了屋中,容连渠在苑中候着。
苑中伺候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快步经过时,私下议论着。
——听说今日侯爷在京中的同窗来拜访老夫人,方才还好好的,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忽然晕倒了,府中来了好多大夫,也不知道眼下如何了。
——可不是吗?听说夫人刚才一直在同福苑守着,眼下才回来。几位公子小姐夫人都打发回了各自苑中,怕给大夫添乱,也怕扰到老夫人静养。
——阿弥陀佛,侯爷才刚战死,老夫人又忽然……今年侯府是怎么了?
——幸亏还有夫人,不然侯府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待得粗使丫鬟和婆子离开,容连渠拢了拢眉头。
老夫人出事了?
老夫人的身子怎么会?
难道是……
容连渠心底突然一沉,方才不好的预感愈发清晰,傅伯筠?
容连渠脸色微变。
*
内屋中,阮陶俯身脱下鞋袜。
虽是盛夏,但雨水沾湿了鞋袜,寒意还是透过脚底连到心底。
岚玳送了衣裳来。
阮陶在屏风后更衣,海南来了屋中,“夫人,二公子苑中的斓蔻来了。”
长歌?
阮陶意外,“有说什么吗?”
海南应道,“斓蔻说,二公子想见夫……”
阮陶:“……”
几个孩子里,团子粘人,傅四四是心血来潮,傅长歌则是很少主动见她。
长歌比四四和团子两人年纪都大,也更懂事,也有自己的心思了。方才在同福苑中,长歌明明见过她,但当时并没有说什么,眼下却单独让斓蔻来,应当是有事要同单独同她说……
“告诉斓蔻一声,等我忙完手上事的。”
海南应声照做。
等阮陶更完衣,又去了梨花木的脸盆架处用温水洗脸,冷静思绪……
转折来得太突然,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也没办法判断剧情得走向。
老夫人病了,府中崽崽们还小,宋伯还未回惠城,方妈自顾无暇,温珺宴十有八.九有问题,曲少白还不清楚立场。
身边唯一能信赖,也能看做盟友的,只有容连渠了……
她应该告诉容连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