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回到旅馆时,赵则炖的鱼汤正在锅里沸腾。他难得下厨,也只是做了三道菜,剩下的都靠外卖充数。 在赵则张罗的时候,钟恒视察了后院的装修改造情况,发现赵则这监工还挺尽职,那破旧的小院子愣是给弄出了古朴怀旧的风格,水池边养了一缸荷花,院墙上还摆着一排多肉。 赵则端着红烧肉出来,告诉他:“我把泥鳅那窝也修了,你瞅瞅!”
钟恒到小房子里一看,顿时无语。这淡粉色墙壁是什么鬼? “你这是照着儿童房整的?”
“可不是,那不是你儿子吗?”
赵则颇为骄傲,“我自个设计的,隔壁老王家大宝那屋子就是这颜色。”
“……” 钟恒简直不想理他。 赵则把红烧肉搁在桌上:“你不高兴那就争气点,赶紧跟许惟生个大胖小子,我也不用拿泥鳅当干儿子!”
说到这,他没有见好就收,迫不及待地试探,“我说,你俩日子定好没?”
钟恒:“哪那么快?还有些事情。”
至少得等她身体养好点。 赵则急了:“你赶紧的,这都耽搁多少年了。”
钟恒嗯了声,“我知道。”
吃饭时,赵则踌躇半天,开口问道:“你这都快结婚了,还不打算跟钟叔说一声?”
钟恒没作声,往嘴里扒饭。 一旁的小章瞅瞅钟恒,赶紧朝赵则使眼色,劝他别再说了。这旅馆里谁都知道老板和小老板不对付,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两个人脾气都差,这么多年过下来虽然有所缓和,但那个结还在那,从来没有真正和解过。 赵则平常也不大敢提这事,今天开了口,算是鼓足勇气,他无视了小章的提醒,又说道:“结婚是大事儿,再怎么样钟叔也是你爹,现在他都老了,你们父子俩还怄那口气干啥?你们……” “行了。”
钟恒皱眉打断他,“吃饭。”
得,又没聊下去。 赵则叹口气,琢磨着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交给许惟吧。 钟恒记着许惟的话,吃完饭就拍屁股走人,出门前趁赵则洗碗,他大大方方从后院顺走两盆多肉。 赵则转身瞥见个影子,痛心不已,追出来:“你这家伙!你偷我花干什么!”
“给许惟玩玩!”
钟恒啪一下关上车门。 赵则:“……” 回程路上,钟恒去了超市。那公寓他住得少,而且以前就他一个人,日子都是随便过过,家里缺很多日用品,厨房用具也不全,他这趟几乎是大采买,除了给许惟买拖鞋毛巾,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也没少,还得加上沐浴露洗衣液。末了,又去生鲜蔬菜区选了些食材。 结了账,一共三大袋。把东西送到车上,他折回旁边的商场,在一楼给许惟买了手机,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张电话卡,然后上楼。 二楼都是女装店。 男人通常不会研究女装牌子,钟恒显然搞不清这些,他看哪家最顺眼就进哪家。 店里两个导购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一见来了个帅男人还有点愣。 钟恒不关注她们,兀自走到那些裙子旁边一件件看着。 导购妹子见状,赶紧过来询问:“先生是买给女朋友吗?”
钟恒嗯了声。 导购妹子热情地给他推荐:“这件款式很新,最近卖得最好,颜色也好,显肤色,穿上身显得青春靓丽。”
钟恒说:“太花哨,她不喜欢。”
他指着另外两件,“要这两件。”
导购妹子立刻夸他眼光真好,说这两款低调又很有风格,夸完了问:“您女朋友穿多大号的?”
多大号? 钟恒不太清楚,许惟长高了,他不确定她穿多大号。 他抬起手,比到自己下巴的位置:“这么高。”
导购问:“那体重呢?”
体重? 她高考体检只有九十三斤,现在看着更瘦。 钟恒皱了皱眉,“不清楚,抱着很轻。”
“……”导购妹子有点脸红,“那给您拿M号好了,要是不合适可以拿来换。”
“行。”
买完裙子,钟恒又去隔壁挑了两套睡衣和浴袍。 回到公寓,屋里很安静,客厅的地板干干净净。再一看,阳台也亮堂了,懒人沙发的帆布套被拆下来洗了,正挂在阳台上。 家里没别人,这些只可能是许惟做的。 她的衣服也晾在阳台上,看来连澡都洗过了。 钟恒站了一会,把几大袋东西堆在地板上,取出两盆多肉摆上茶几,去了卧室。 许惟还在睡着,也不知道滚了几圈,毯子全裹在身上,人贴着床的边缘,再差一点儿就要掉下去。 钟恒过去抱起她,往中间挪了挪。 许惟刚刚醒过一次,睡眠浅,这一碰就醒了,睁开眼时迷迷瞪瞪:“……钟恒?”
“醒了?”
“嗯。”
窗帘遮住光,屋里暗,许惟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他亲她脸颊,声音极轻,“我养了只海螺姑娘么。”
“嗯?”
“你怎么把活儿都干了?”
许惟说:“那会儿没睡着,也没事情做。”
钟恒:“粥没吃?”
“还没。”
“饿么?”
“有点。”
钟恒说:“行,我给你整个沙拉,跟粥一块吃。”
许惟惊奇:“我都不知道你会弄这个。”
“没事。”
钟恒笑了声,还是那么懒洋洋的语气,“你慢慢就知道我有多能干。”
他手已经不老实,在她身上捏着。 “……” 许惟朝拍掉那只大手掌,爬起来,“已经知道了,少爷。”
她下了床,身后那人笑得一脸欠扁。 * 这天之后,两人水到渠成地过起了同居生活。 几乎有一整周的时间,他们不怎么出门,也不联系别人,钟恒每天早上买一次菜,然后他们整天都腻在一起,其实只是一起睡觉、看电视、做家务或者挤在厨房做饭,但谁也不觉得无聊,似乎彼此有了默契,想把那么多年的分离补回来一点。 何砚那个电话打来时,他们正抱在一起,许惟的裙子被扯掉。她后背的痂已经脱落,恢复良好,他们难得没有顾忌,从沙发这头滚到那头。 钟恒试图无视那烦人的手机铃声,但许惟是个老实人,爬起来伸手就拿过手机递给他:“接电话。”
钟恒看了眼来电人,压着烦躁接通。 那头何砚显然不知道打搅了人家的好事,一本正经道:“我这边差不多妥了,证明材料也完整,许惟那户口当时迁到了安城,你们大概得跑一趟,把后头手续弄弄。”
钟恒看了许惟一眼,低声说:“行,谢了。”
何砚说:“那你们来省城联络我。”
“好。”
电话挂掉,钟恒问:“你户口迁到安城了?”
许惟点头:“对。”
钟恒:“你打算在那定居的?一辈子待那?”
许惟愣了下,没回答。 钟恒眼神已经变了,就那么看着她。 许惟光着身子,难免尴尬。 她弯腰捡地上的裙子,钟恒捉住她的手搂进怀里。他也不问了,抓紧时间办事。 那晚他们过于放纵,结束后两人都疲惫不堪。 钟恒闭眼休息。 躺了会,许惟低声说:“就算户口不在那,我也得去一趟,房子都没退,还有东西在,我差点都忘了。”
钟恒应了一声:“嗯,去一趟。”
声音相比以前哑得有点厉害。 许惟抬起头,看了看他,“你是不是累坏了?”
钟恒没吱声,捏她的手。 许惟反省了一下,觉得这可能侮辱了他的男性尊严,于是识相地闭上嘴。 * 出发的日期是钟恒决定的,九月二号。 他提前订好机票,当天清早出发,开车到省城,见完何砚就坐上飞机,出安城机场的时候天还没黑。 这城市和从前一样,夏天热得难熬。 钟恒打算先找个宾馆让许惟休息。 许惟看时间还早,提议道:“晚上就住我那儿吧,现在过去来得及,其实也挺方便。”
钟恒看着她:“你不累?”
“还好。”
“那行。”
钟恒把背包挂到背上,牵她,“走吧。”
水云区在安城的东边,那里有个社区是外来人口的聚集地,许惟租的房子就在那。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街口,一路从桥上下去,眼前都是错乱的小巷,路是古朴的石板路,而那些旧房子几乎是一个造型,墙壁上石灰斑驳。 如果没人领路,这巷子简直无从下脚。 钟恒在安城待了八年,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绕了好一会,走到一间小卖部外头,许惟回过头说:“到了。”
是个带院墙的楼房,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两扇木门已经发黑。 许惟推门进去,院子里一个妇人正站在水池边择菜。 “谭姐。”
许惟和她打招呼。 那妇人惊讶地转过头,一看到她就笑了:“哎呦,回来了?还以为你回老家嫁人了呢,这都两个月了!”
她丢下手中青菜,小跑过来,“你回来了就好了,上回我跟你提的那个男老师,我都问清楚了,正正经经读过师范的,是个文化人,就是身体不大好,家境差了些,在乡下有两间房子,你还是见见吧,我把你照片给他看了,他可喜欢了,女娃年纪大了不能耽搁,过了三十就不好找了,你这一直闷头闷脑的,我看着都急。”
许惟没料到她张口就提这事,一时接不上话。 身后木门吱呀一响,她心头突突两下,回头一看,那人倚在门边,脸色果然差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