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盈歌轻声道:“契丹人的事情,我会和劾里钵他们商量的。”
“可是叔叔……”别说是阿骨打,就连绮丽听了都被吓得捂着嘴,又惊又奇地瞪着颜清清和古灼,完全无法接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盈歌抿着唇没说话,只是走到怵在原地的阿骨打面前,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头,随后微微弯腰,让自己的视线与才到他胸前的阿骨打平时,平静地说道:“暂不论你婶婶和颜清清说的话是否一定会发生,你都是完颜部未来的接班人。在劾里钵的孩子里,虽然还有乌雅束他们几个孩子在,但是显然,你是所有人里最有领导才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和你阿父以及其他几位叔叔自幼就训练你,你比其他的兄弟都要受到更多的鞭策,但同时,你也比他们自由。这些话,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人的身份和命运,有时候的确是出生时就注定的了。阿骨打这个人,不管是在古灼和颜清清所知的历史里,还是在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上,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盈歌一直是这么坚信着的。
阿骨打许久没说话,一开声,便是那把进入青春期刚刚变音的粗哑声线:“我知道,叔叔。我知道……”
作为领袖,越是遇到多危急,多不可思议的状况,越是要做到喜行不露于色,还要有强大的心里接受能力。
“其实你们也别那么紧张,老实说这些历史在这个平行世界里也可能完全不会发生,再说了,真的发生的话,劾里钵和盈歌这会儿应该就准备要死了……”颜清清这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古灼拉住了手,没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了。
“清清,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真要打起仗来,我可是不会待在这里的。”
“清清!”
古灼望了眼还想继续往下说的颜清清,随后才平静地望向阿骨打。
颜清清这才发现,平时阳光活泼的阿骨打这一刻竟然一脸的眼泪,只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才十几岁的孩子,明明也只是个孩子,她们的确不该给他这么大的压力的。毕竟,如果他做不到呢?
盈歌无言地把阿骨打的脸按到了自己的胸前,安静地、像父亲一样地拍了几下他的后背,给他无声的支持后,这才让他把眼泪擦干。
“汉人有句话叫做;‘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出了这个门以后,在你的阿父,在所有的族人面前,就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流泪了。”
“是……盈歌……叔叔。”阿骨打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泪,声音哽咽,眼眶通红,但是能看得出,他在努力地忍着。
“阿骨打……”颜清清嗫嗫道:“对……对不起。”
她没想到自己的脱口而出竟会成为一个小孩的负担。
盈歌淡淡地开口,摇头道:“你不用道歉。阿骨打和绮丽跟你们二人向来熟络,你们对他们说出这些话,必然也是经过内心煎熬的。阿骨打不是个孩子了,就像你们说的,劾里钵和我终究只是个辅助者,等我们死后,就是阿骨打的天下了,他不能一直都这么孩子气,也是时候该长大了。”
“叔叔!您……求您,别说这样的话……”阿骨打眼眶更红了。
他不想,从他最崇敬的阿父和叔叔死去的手上得到女真族的一切。
盈歌只是笑笑,揉了揉他的发顶,便没有再说话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古灼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在懊悔。她安抚地抱着绮丽轻拍着。
有些事情,她一开始不愿意说,就是怕说了以后会影响太多的人和事。未来她一直都没有惧怕过,但她害怕的,是她一直接受不了的死亡。
完颜劾里钵,五十四岁卒。
完颜盈歌,五十一岁卒。
完颜阿骨打与辽国激战时,劾里钵已经去世多年,盈歌也已经去世十一年了。
如果辽国想要现在发起战争的话,遵循历史,包括完颜盈歌在内的几兄弟,应该都相继去世了。就算是平行时空,因为她们这两个异时空的人的出现,历史一旦受到了更改,为了空间的平衡,总要有同等代价的牺牲的,这些都是颜清清之前对古灼说过的。正因为如此,古灼才会更加慎重,更加小心地走每一步,想让完颜部人遵循历史一步步慢慢壮大,然后灭辽,灭宋。等一切都大致拨回了正轨,这以后的事就不归她操心了。
“盈歌,我们谈谈吧。”
古灼让颜清清先把绮丽和阿骨打领走,至少给时间他们去消化,当然,还要确保他们必须对听到的那些话进行保密。等他们都离开后,古灼吩咐木朵儿和冬青守在门外,不管是谁来,都不要进去打扰她和盈歌。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古灼才与盈歌正面相对,沉着而平静地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包括从颜清清那里得来的一切信息全部告诉给了盈歌。
“盈歌,接下来我说的,请你认真听。完颜劾里钵,金景祖完颜乌古乃次子,母为唐括氏。劾里钵天性严重,有智识,一见必识,暂闻不忘。袭位之初,内外溃叛,缔交为寇……并于1125年灭辽朝,两年后再灭北宋。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全部完颜部的历史。”古灼认真地望着盈歌,看着他的眼神从开始的震惊,再变为后来的沉思,“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全部的事实,是我怕有一日,你们的未来会因为我简单的一句话而遭到更改,我更怕……有一日,你和所有的族人,会因为我的那一句话而丢了性命。”
说到最后,古灼已经泣不成声了。
盈歌把她搂在了怀中,一言不发地抱着,紧紧的,就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再后来,古灼睡着了。等她醒来以后,发现只有自己一人躺在床上,屋子里点着松明,窗户大开,已经是黄昏的时间了。
木朵儿听到她起床的声音,从门外急忙走了进来,关切道:“夫人,这就醒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呢。我这就去准备晚膳,羊奶还是温热的,在桌头,您先喝一点顶顶肚子。”
“盈歌呢?”
“主人他在夫人睡后好像就去找联盟长他们了。”
“劾里钵回来了?”
“是的,一个多时辰前就回……哎夫人,您要去哪儿啊?您还没用晚膳啊……夫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