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认识布奉到现在,她一直觉得他有些不真实。被毁容,作为一个低贱的奴隶,他没有自卑,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自暴自弃。
无论何时都挺直了背脊,即使此刻坐在轮椅上,也仿佛比任何人都要站的高一筹。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感觉到男人的一丝情绪,愤怒和杀虐。
“礼成――送入洞房!”
一片喜庆的新房里,龙凤花烛静静地燃烧着。罗真静静地坐在绣着龙凤呈祥图样的新床上默然无语。
她知道布奉就坐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似乎并没有上前的打算,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不替我揭开盖头吗?”
如果是布奉,他为什么会这么冷漠,如果不是……不可能!
过了片刻,季舒玄慢慢的上前,眼前一亮,头上的喜帕被人揭开,两个人看到对方都是一愣。
习惯了男子一身素衣的模样,乍然看到他穿着大红的衣衫罗真还是有些不习惯。
季舒玄只是那一瞬间的晃神,沉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是立刻就消失无踪。两人沉默相对一时间感到有些拘束。
罗真向前微倾身子拉过季舒玄的左手,男人一愣,立刻就想要抽回握成拳头的手。
“放开”,罗真淡淡道。
手指渐渐松开,宽厚的大手并不像养尊处优的权贵,上面有不少薄茧和伤痕,但是并不狰狞。
此时,这只手的掌心却染上了触目惊醒的猩红,四个深深的血痕还在慢慢的往外沁血,但是对面的男人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一般,摊开手任由她看。
罗真低头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掌心,抬起头看着脸色半点不改的男子,“不痛么?”
季舒玄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意外,“这算什么痛,更痛的时候都经历过了。”
罗真放开他的手,拿出一个瓶子坐到床边,替他上药,又拿出丝帕为他包扎,“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她此言一出,男人心头一震。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习惯所有人对他的漠视和嘲讽,习惯自己不堪的人生仿佛大梦一场。
他一直以为自己适应的很好,但是知道今天,站在礼堂之上听着别人毫不掩饰的刻意羞辱他才明白,自己还差得远。
罗真清楚看到他眼中的落寞,心中酸涩,突然俯身抱住他:“布奉,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礼,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季舒玄却猛的一把推开她:“布奉是谁?”
温馨的片刻被他的一句话打破,罗真抬头看向他:“布奉”,她想要再去拉他的手,他却摇着轮椅后退一步。
“本王不认识什么布奉,阿史那罗真,你是本王的王妃,记住你的身份”,男人脸色难看,声音冷寒。
罗真心弦几乎崩断,泪意瞬间弥漫:“够了,布奉,你既然没死,现在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刚刚他明明靠她那么近,他们明明那么温馨,她以为,他已经默认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却让她觉得这么陌生。
“你看清楚了,本王是谁”,季舒玄逼近她身边,声音冷寒:“你既忘不了你的情郎,就滚回你漠北。”
“来人”,萧岩走进来,推着他的轮椅就要离开。
罗真不甘,几步跟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不要走,布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布奉,我爱你,我想与你厮守一生!”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现在她再也不想放开他。
季舒玄身子一僵,缓缓掰开她的手:“滚”,他冷漠的声音好似冰凌一般。
直到他离开,罗真颓然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她错了吗?他不是布奉吗,不是,根本不是,如果是布奉,他绝不会这样对她。
他们只是相像而已,是她思念太深,竟将季舒玄当成了他,是她魔怔了,竟然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
“呵呵呵,呵呵……”,她悲戚的笑笑,抬手抹去泪光。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那种痛,锥心刺骨。刚刚看到的希望仿佛再次磨灭,荡然无存。
季舒玄听着屋内女子的哭声,皱了皱眉:“走吧。”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抛弃他,本以为她是不同的,可是现在才知道,她对他好只是将他当成了其他人。
也许在这个世上,他注定要是孤身一人。
“吩咐下去,明日迎云烟入府。”
萧岩一怔,点点头:“是!”
朱莉和娜珊进来的时候,罗真已经将自己身上的饰品都取下来放到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娜珊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道:“公主,王爷怎么走了?”
平王突然出现,也算是维护了公主的颜面,看那些人气的,她心中甚是畅快。
所有对这位姑爷,还是不讨厌的,但新婚之夜,他怎么能丢下公主一个人独守空房呢。
女子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心中疑惑,走近一看,却见女子已经满面泪光:“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十分震惊。
罗真悠悠抬起头来,目光迷离:“你们说,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她说的是谁,她们自然知道。
今日看到平王的时候,她们都很震惊,他的面貌竟与布奉有七八分相似,也难怪公主会伤神了。
“公主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朱莉冷静的开口。
“是啊,他不是布奉”,罗真苦涩一笑,勾勒出一片凄凉。
这一点上,她尚且不如朱莉清醒。
“我累了,想睡了”,罗真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泪光,悠悠站起身来,身子虚晃。
娜珊紧张的扶住她,心头焦急:“公主……”
“我没事,只是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她推开她的手,朝着房内一步步走去,身影无限落寞。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奈。
这个女子很坚强,无论面对什么都不曾怕过,唯独那个人,是她的心结。
躺在松软的床榻上,一眼望去,满眼的红,无比喜庆,只是这喜庆之下,却是她一人独守空房。
对比之下,实在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