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回到了剧团,今日上午没排戏,也不是天天要排戏的,刘导演没安排新戏就不用排戏。吃过了中饭,他独自到外面去散步。在戏院附近的小路上,遇见了蒋翠桃和小欣妹,蒋翠桃看到春水忙喊道:“春水,你一个人玩啦?我正好有话问你。”
春水早知道蒋翠桃要比他大两岁,便称道:“蒋姐,你有什么话问我?”
蒋翠桃说:“春水,你回去看到柳明吗?柳明在做什么?”
春水隐约听说过蒋翠桃暗恋柳明。于是笑着把昨日会柳明的实情同她说了。蒋翠桃说:“柳明就是不听我的劝,就在剧团我们在一起唱戏多好,还要回去读什么书?这个农民中专文凭,国家又不包分配,有什么用?”
蒋翠桃又问:“春水,你看到刘宏君吗?她到底和柳明分手了没有?”
春水说:“我不认识刘宏君啊,我没看到刘宏君。我只是之前听柳自青说起过,说柳明在剧团有个恋人叫刘宏君,是原剧团唱花旦的。还说柳明和刘宏君的恋情很不幸,双方父母都不同意。柳明对这段恋情也很悲观,说可能没前途。但没听说分手啊。”
蒋翠桃又说:“柳明就是死心眼儿,刘宏君真的就那么让他着迷?不同意就分手呗,天涯何处无芬草。好丫头多的是。”
春水打趣笑道:“是呀,好丫头多的是,我看蒋姐就很好呀。”
蒋翠桃果然脸红了,说:“春水,我拿你当好兄弟,同你说知己话,你还打趣我。”
小欣妹笑着说:“春水哥,蒋姐是喜欢柳明哥呀。”
春水陪笑道:“蒋姐,对不起!我是说你也很好,柳明也很好,你和柳明才是一对呀。”
小欣妹又说:“春水哥,蒋姐一直暗恋柳明哥呀。”
蒋翠桃对小欣妹嗔道:“你个小啄咀的,你也胡说。对妈妈没有孝心。”
蒋翠桃戏说她是小欣妹的妈妈,她是开玩笑的。是因为,在有些戏里,蒋翠桃和小欣妹演的是母女俩,蒋翠桃演的是母亲,小欣妹演的是女儿。春水笑了。蒋翠桃和小欣妹走了。剧团又搬迁了,这次搬迁出了县境,而且,愈往山区的乡村去了。据才哥说,剧团也是寻旧路,往年都在这一带乡村巡回演出过。剧团这次是在一个乡级戏院驻留了,这个乡级戏院条件比村级戏院要好得多。这个戏院建筑宏大,装修也很漂亮。有专门的宿舍和厨房。春水和才哥仍找到单独的房间住宿。第一天晚上看戏的人照样很多。第二天,上午,赵团长来到春水宿舍安排春水,他说:“春水,刘导演又准备排新戏,《洪兰桂打酒》,你依然帮忙写幻灯片。”
赵团长将手上拿的剧本总纲递给春水,他又问才哥道:“赵才,上次毛笔和墨汁还有没?空幻灯胶片都还有吧?”
“都还有。”
才哥答道。剧团的幻灯机和幻灯片等都是才哥管理的。赵团长走了。才哥于是拿出了写幻灯词的空胶卷片,还有毛笔和墨汁,一并给了春水。这写幻灯片,是用小楷毛笔,把唱词写在透明胶卷片上,再通过幻灯光远远里射到舞台边白色的墙壁上,好叫观众看。春水开始写幻灯片了。才哥一旁看了夸道:“春水的小楷毛笔字确实写得好。以前幻灯片开始是刘勇写的,后来是柳明写的,刘勇和柳明的字也都写得好。你们三个人的字都各有千秋。除你们三个人外,我们剧团其他人的字都写得不好。我的字也写得不好。”
春水说才哥谦虚。才哥另外有事去了。春水写了一上午的幻灯片,终于写完了,收拾好后等才哥来了,他交给了才哥。中饭十二点钟到了,春水和才哥到厨房打中饭去。吃完了中饭,去那边专门洗碗的水泥槽处,龙头放水洗碗,洗碗转身回去,经过女演员宿舍门前,听到屋里面是沈妍雪的声音,她说:“我想给我爸爸写封信回去,要我爸爸把他的见面礼钱退给他算了,我不同意那婚事了。上次我回去,他说的话好让我怄气,他说我唱戏有什么前途?要我不唱戏了。我听他的?我和他志不同,道不合。我就爱好唱戏。我这辈子就唱戏。我考虑了好多天,我还是写信回去叫我爸把这婚事退了。”
四姐玩笑说:“你不同意他了,那就干脆同意春水。”
春水慢慢走路,一面听到四姐说话。才哥已经先走了。春水忽然心里好激动。又听小欣妹的声音也在玩笑说:“正好,你和春水哥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你们俩有夫妻相啊。”
说得满屋子里一片笑声。春水更加心潮起伏,听到沈妍雪追打小欣妹好像追到门口了,他赶紧快步走开去,生怕二人追打出来看到他。他走得远了,回头看时,果然见二人追出门外,他赶紧回头不看她二人,迅速走开了。春水回到宿舍,心情仍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他在心里暗暗又对妍雪抱了希望。他把刚才听到沈妍雪说的话,高兴地同才哥说了。次日,才哥因说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这天快中午时候,王副团长因昨天请假回家去了的,王副团长今日转身回剧团来,带了一个青年男儿一起来,春水恰好在路口看见,那男儿春水认得,是他初中时候的同学孙东海,春水赶忙上前招呼并握手。王副团长笑道:“春水,原来你们认识?”
“我们是初中同学。”
春水笑道。再一日早饭后,春水到男演员的大宿舍玩去,是想找孙东海说话去。他到了大宿舍,只看见吴志军一个人,其他男演员们都到外面玩去了。他便问吴志军:“志军,你看到孙东海没?”
吴志军说:“春水哥,就是昨日王副团长带来的那个孙东海吗?他好像去了女宿舍。”
春水于是往女演员宿舍去,进了女宿舍,果然,他看见孙东海正坐在一个铺上垂头发呆,那铺上和衣躺着李如雪。四姐和沈妍雪在翻同一个行李袋在找什么东西,沈妍雪说:“我记得那天好像是放在这个袋子里面的呀。”
刘碧云和小欣妹还有蒋翠桃在说笑话玩。“孙东海。”
春水喊一声;孙东海抬头用冰冷的眼光看了一下他,并不答话,也不理他。春水感到惑然,昨天还跟他握手打招呼呢?今天是怎么了?春水觉得无趣,便离开了。到了外面,又遇见吴志军,吴志军问找到孙东海没?春水便将刚才的情形说了,说喊孙东海,孙东海不理他。吴志军说:“春水哥,孙东海不理你,可能是误会你和李如雪了,你还不晓得吧?孙东海是李如雪在家里就定好了亲的男朋友。孙东海是王副团长的什么亲戚。我听说,李如雪其实一直不喜欢孙东海,但媒人硬了,媒人是李如雪的亲戚,而李如雪一直不想同意的。不知是谁同孙东海说的,说你现在和李如雪在谈恋爱。这些话,我是昨天听小欣妹说的,小欣妹说昨天李如雪就不理孙东海,孙东海逼问李如雪,是不是在和春水谈恋爱?李如雪横直不理他。所以,可能是孙东海不理你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
春水说。边慢慢走路,春水又说:“其实,志军,我和李如雪真的没什么。你不是说,江峰也想追求李如雪吗?”
“是呀,江峰也想追求李如雪。但好像李如雪只把江峰当朋友,她没那个意思。江峰自己同我说的。”
吴志军又说:“春水哥,我听说李如雪是真的只喜欢你。”
春水说:“我跟江峰是朋友,我跟孙东海是同学。如果李如雪是真的喜欢我,我们也不能啊。志军,我同你说心里话,我心里只喜欢沈妍雪。”
两个人边说话,边慢慢走路,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田头边,那田梗上有草,两个人干脆在田梗上坐下了。又说了一会儿话,急然王三儿跑来喊他俩,说赵团长又通知演员们排戏,排《洪兰桂打酒》,于是,春水和吴志军、王三儿,赶急排戏去。下午,才哥因昨天请假回去的,他回剧团了。晚上,下戏了,春水和才哥洗脸泡脚,又刷了牙后,躺到床上,在被窝里说知己话。谈起了李如雪,才哥说:“春水,其实,李如雪心里真的喜欢你,她同我说过的。”
春水说:“才哥,李如雪有男朋友,孙东海跟我是同学。”
才哥说:“春水,李如雪和孙东海,是李如雪的父母和孙东海的父母包办的亲事。他们两家的父母是朋友,当初双方是指腹为婚。后来李如雪和孙东海都长大了,李如雪并不喜欢孙东海。孙东海喜欢李如雪。这些事是之前徐芳告诉我的,徐芳和李如雪是好朋友,李如雪什么话都同徐芳说。我之前听徐芳说,李如雪和孙东海不是已经分手了的吗?现在孙东海又来找李如雪,他是不死心。”
春水笑道:“指腹为婚?现在新社会,还兴这样啊?”
才哥说:“就是嘛,现在谁还兴指腹为婚?主要是两个人要相互喜欢嘛,李如雪不喜欢孙东海呀。”
春水说:“才哥,我心里还是只喜欢沈妍雪。”
才哥说:“春水,沈妍雪的事,我今天下午,赵团长找我有事,之后,我看到周淑娴,谈起沈妍雪。周淑娴说,沈妍雪心里还是模凌两可,她口头上说要退亲事,实际上还没有写信给她爸爸要退亲事。”
春水感到有些失望,但他心里仍还是深深眷恋沈妍雪。两个人说着话,渐渐的不知不觉春水睡着去了。朦朦胧胧中,春水做梦了,他梦见了沈妍雪,妍雪轻蔑嘲笑他,她说:“春水,你在和李如雪谈恋爱吗?”
春水情不自禁说:“妍雪,我爱的是你啊,我心里就只爱你。妍雪。”
一会儿沈妍雪不见了,梦中的春水到处找她。又看到李如雪,李如雪神情傲然对他说:“文春水,我对你白有心了,难道我配不上你?”
梦中的春水说:“如雪,只有我配不上你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如雪。……”“春水。”
春水从梦中惊醒了,是才哥喊醒了他,才哥说:“春水,你做梦了?梦见李如雪了?”
春水将刚才梦景如实说了。才哥道:“春水,你的心里好乱,才梦到这样的。你刚才做梦都喊出声了,你喊如雪的名字。我今天晚上失眠,睡不着觉,我昨天请假回去,到过徐芳家里,没看到徐芳,她走亲戚去了。徐芳的父母还是不同意我和徐芳。”
春水劝才哥说:“才哥,如果你和徐芳有感情,她父母不同意是暂时的事,你们最后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才哥说:“说不好,凭缘分吧,徐芳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
不知不觉,两个人又都睡着去了。天亮了,春水和才哥起床来,洗了脸刷了牙,准备吃早饭去。今日又是晴天,一连晴了数日了。冬天的晴天,虽然人们内穿着毛线衣和秋裤,阳光下,也感到暖和。吃过了早饭,赵团长又把才哥喊去了。吴志军跑来对春水说:“春水哥,你的同学孙东海找你。想约你说会儿话。”
“好哇,孙东海现在哪里?”
春水又说:“这样吧,志军,你帮忙去叫孙东海,要他到我和你昨天坐过的那田头边,我在那里等他。”
吴志军迟疑,说:“你们会不会?……”春水笑道:“你担心我跟他打架?”
“有点担这心。”
吴志军笑道。“哪里会?我不会跟他打架的。”
春水笑道。吴志军去了。春水找了两张旧报纸,先去了那田头边。到了田头边,此处离戏院约两百米,在这里视野很开阔,可看到近山的翠碧的竹林及其他树木;可看到远山的黛蓝色的山体。一丘一丘的水田那边有一条不宽的小河。还有小石桥,石桥上面是村道,偶尔有农人来往。一会儿后,果然吴志军带孙东海来了,近了时,吴志军说:“春水哥,刚才才哥找我有事,我先去了。”
“你先去吧。”
春水说。然后,春水递了一张旧报纸给孙东海,两人就在田埂上很多杂草处坐下了。孙东海先说:“春水,这两天我没理你,其实我们有些误会。我明天要回去了,我是在县里搞合同工,请了几天假,后天要上班了。所以想约你谈会话。关于李如雪的事,我是听别人说的,说你在和她谈恋爱,我听起来当然心里不舒服。我和李如雪在家里就定好亲的,双方父母亲戚们都认可的,她是我女朋友,我一直都很爱她,以前我们很好,可是,我这次来看她,她却变得对我不冷不热,我才听别人说,她变心了,在和你谈恋爱。昨天我才知道,是个误会,听说其实你是和沈妍雪在谈恋爱。不过,春水,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假如你真的想和李如雪,我劝你不要这样。我承认我的才华不如你。我也会拉二胡,我承认我的二胡没你拉得好听。但是,我真的好爱李如雪。”
春水说:“东海,你放心,我不会和李如雪的。”
春水和孙东海又谈了许多话,孙东海终于心里放宽了许多,也相信春水不会和李如雪了。次日上午,孙东海准备走了,王副团长仍送他,但李如雪没送他,孙东海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走了。孙东海走后,春水再看到李如雪,李如雪根本不理他,春水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他再看到沈妍雪,妍雪看他时那娇羞含笑的神态,春水像迷了魂似的,他反而会显得木讷,不知说什么好?只痴痴的看着妍雪,引得四姐发笑。王三儿又回去了一趟,今日从家里回剧团来,又给春水搭了信,是柳明写给春水的一张纸条,春水接过纸条看,见写道:“春水:你好!又搭王三儿的信,时间仓促,简单写信给你。蒋斌考起兵了,是北京武警部队。定于十一月六日邀朋友聚会,你是否请假回来参加?希望你能参加。你的挚友:柳明。十一月五日。”
春水看完信,很高兴,看时间,呀,就是明天呀,他赶急去跟赵团长请假,赵团长同意他明天回去。第二天清早上,春水准备回去。才哥对他说了乘车的时间,早上七点半钟有一趟班车,从这个乡的汽车站到他们县城,再转车回去。据才哥说,从这个乡的汽车站到家乡小镇约一百多里路,约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家。才哥交待他在这个乡的街道上吃了早餐再上车。春水告辞才哥走了。春水顺利乘上了车。果然,两个小时后,他终于回到了小镇,说来也巧,在十字路口横过公路时候,就看到了柳明和柳自青,还有赵秋生。他们也看到了春水,仍然在供销社大门外侧边处,法国梧桐树下,朋友几个相会了。客套闲聊一会,春水说:“走哇,现在去蒋斌家吗?”
“还要等一个人,还没来,约好上午十点钟在这里聚会的。”
柳自青说。春水问:“等谁?”
春水又看了看手表,此时是九点四十五分钟了。他又说:“约的时间只差一刻钟了啊。”
“应该马上快到了。”
柳自青说:“等的人是孔方吉。”
春水说:“哦,孔方吉啊。和我是初中时候的同学,不过他初中没毕业,好像初中二年级只读了一学期就没读了。”
柳自青说:“春水,孔方吉先是在我们东山村读初中一年级,和我同班。后来,他一个亲戚在前进村的学校教书,他就转校到前进村读初中二年级。春水,你也是在前进村读初中吗?”
春水说:“是的,我是在前进村读初中,当时我们镇,不对,当时还是乡,当时我们全乡就只有三所初中部,你们东山村,前进村,还有老公社,三所初中。”
赵秋生说:“是的,我读初中,是在老公社学校读的。”
春水笑道:“说起孔方吉,读书时候还有个笑话:一次数学考试,他看题目都很难,他做不好,也懒得动脑筋,他干脆在试卷上自己给自己打了个零分。然后在卷子上写了首打油诗,当时我们的语文课本上学过一篇文章,叫做《黄桥烧饼歌》;他的打油诗是:黄桥烧饼大又圆,我啊吃了心里干,数学题目难又难,干脆自己画个大圈圈。”
说得大家都笑了。春水又说:“自青,孔方吉现在好像做小贩子吧?他人还算大方,上次请我吃了一回面,餐馆老板问他,你和春水是同学啊?他说,我和春水不只是同学,还是铁哥们儿啊。他好像经常贩乌龟、团鱼吧?”
“他何止是贩乌龟、团鱼?他什么都贩,只差没贩人了。”
柳明说。大家又都笑了。刚这时候,孔方吉骑着自行车来了。于是几个便往蒋斌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