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刘禹锡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正确答案。
女人太难猜了，他在心里哀叹。
他苦涩地牵牵嘴角，勉强笑道：“大概不管怎么比……”想了想，他还是没说下去，只安慰道，“你别怕，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刘禹锡的话，仿佛在九仙心潭里点下涟漪，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心间便开出了花。
她前后一想，自以为紧扣的环节，突然间就松动了。
刘禹锡见她不说话，趋身向前，两人的膝盖便碰到了一起。
九仙尴尬地往后面退了退，却发现椅背已经抵住了墙。
他宽阔的肩膀就在眼前，鼻端传来男士沐浴液的味道。
四好曾经给了她一大堆黑色沐浴露：“诺，这些是我爸给我买的男士沐浴露，我不喜欢，你拿去用。”
九仙：“……”
用了之后她却喜欢上了，觉得比女士沐浴露千奇百怪的浓烈味道好多了。
从前宫里从来没人用这么刺鼻的香，皇帝喜欢简单的线条、沉敛的颜色，连香都只爱若有似无的暗香。
那些浓郁的香料通常来自外邦，钟鸣鼎食之家都不屑购买，就连普通老百姓买回家，也会勾兑淡了才使用。
而现代各种女士用品，都喜欢明艳刺鼻的香度，就连让她大为惊叹的卫生巾，都时常有让人疑惑的廉价香味。
在影视城那会儿，刘禹锡发现她身上总有古龙水味道，还一度怀疑她有男朋友。
后来真相大白，他去超市狂买了二十只男士古龙水沐浴露，不知道是宣泄还是庆祝。
此刻两人被包裹在这熟悉的味道中，过去两人相处的片段一一浮现，九仙心中难免生出了绮思。
膝盖传来异样的温度，刘禹锡的手，已经不知不觉间，搭上了她的椅背。
“不是说不是时候吗……”九仙用手抵住他愈加靠近的胸口，小声嘟囔。
头顶传来一本正经的声音：“那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怕你，万一等不及。”
一记重拳敲在刘禹锡肩膀上，他吃痛，放开了撑在椅背的手。
“你下手这么重！”他埋怨道。
“对不起……正当防卫。”
刘禹锡叹口气，好不容易烘托出的气氛就这么没了。
九仙站起来，迅速走到一边，脸上的热辣的温度让她羞于对视。
“明天还要早起，你也回去休息吧。”她小声说。
这是逐客令了。刘禹锡无奈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那个……”九仙叫住他，“女助理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
刘禹锡没有回头，眼里溢出流光溢彩。
他佯装镇定点点头，伸手要开门。
“还有……”身后的声音又传来。
他收回手，转过身来，唇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
“你还想说什么，我听你说完才走。”
九仙挪到他跟前，思前想后，半天才挤出一句：“乔雪燕……到底是谁的女朋友？”
刘禹锡一愣，还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离开，怎么突然又扯到乔雪燕了？刚才他俩在说什么？他看着九仙，仿佛想看透她的脑回路。
话已出口，九仙反而不怵了，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等待一个答案。
“她是魏巍的女朋友啊，怎么了？”
九仙扶额，这才是她说那句“经纪人比男朋友管用”的原因，自己怎么会没想到呢？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自己的蠢钝，于是急急把刘禹锡往外一推，便合上了门。
刘禹锡在门口驻足半晌，似懂非懂地走了。
九仙来到今生，男女亲密的画面见得也不少了，可真和刘禹锡靠那么近，她还是无从适应。
她发现，刚才靠那般近的时候，她没有想起前世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想起她有生以来，那个唯一的男人。
曾经被他碾碎的尊严与骄傲，似乎都在被刘禹锡一一拾起拼凑。
第二天见到乔雪燕，九仙的眼里便全然没了探究与目的。
她大方地跟乔雪燕打招呼，和她分享了周姐特地留给她的煎饼。
周姐对九仙很是感激，因为九仙在某书上发了篇美食笔记，让她和刘哥的店瞬间成了荣城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她学会了网上接单，还请了三个小工。虽然日子更忙碌了，但两口子手里逐渐存到了钱，估计婚后不久就能在影视城附近买新房了。
于是，九仙每天的早餐，周姐给包圆了。
每天早上睁开眼，香喷喷热乎乎的煎饼，都是九仙起床的一大动力。
乔雪燕分了一半吃进去还不够，还瞅着九仙手里的。
九仙无奈道：“放工了我带你去吃现做的好吗，我肚子也饿呢，就不给你分了。”
当天，两人便有了第一次美食约会。
自从放下芥蒂，九仙发现乔雪燕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非常好相处。一旦她认为你无害，就会立刻粘上你，就连折叠椅都特地搬来和九仙并排放一起。
大家本子都差不多研究透了，因此这几天，乔雪燕一休息就拉着九仙聊八卦，时常聊到导演喊进场了，俩人还在前仰后合。
有一次，她甚至带着九仙偷偷卸妆敷面膜，被化妆师发现后怒而告到了导演那里。
导演来了一看，又是香九仙这尊神，就又把魏巍给喊来了。
远远看见怒气汹汹的魏巍，九仙大喊不妙，把乔雪燕往前推了推：“你男朋友你搞得定吧？我先走？”
“你敢！”乔雪燕把她扯回来，在她耳边说，“没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魏巍走到近前，看看乔雪燕又看看香九仙，指了指两人脸上的面膜，张了嘴又闭了嘴，一副焦头烂额相。
最终他叹口气，朝旁边围观的挥挥手：“该干嘛干嘛去！”
等人走光了，乔雪燕才小声说：“骂吧，别憋出内伤，我心疼。”
魏巍一肚子唇舌官司顷刻间没了用武之地，偃旗息鼓了。
他换上一副愁肠百结的脸，苦口婆心道：“雪燕，你就当行行好，消停几天行吗？”
乔雪燕原本乖巧立着准备挨骂，一听这话就不干了：“魏巍你是瞎了吗？这么大一活的香九仙你看不见？就只说我？”
魏巍：“人之前兢兢业业的，被你搭上就学坏了，我不说你说谁啊祖宗！”
雪燕：“谁特么是你祖宗！她搭上我之前我还兢兢业业的呢！”
九仙忍不住插嘴道：“不怪雪燕，我俩属于臭味相投，魏导您消消气，我们保证今后上班时间绝不再犯，不给您添麻烦！”
雪燕冷笑一声：“你自己溜须拍马就行了，别我们我们的。”
九仙：“……”
魏巍捶胸顿足：“差生还差出底气了？……”
雪燕一个眼刀过去，他立刻闭了嘴。
就在这尴尬的当口，九仙福至心灵，幡然醒悟：“啊，二位，人有三急，我去前面呆会儿。”
果然，电灯泡一走，俩黑脸的都软和下来。
雪燕没好气瞪着魏巍：“看你把人吓的，当心刘禹锡找你算账！”
魏巍：“怕啥，他根本没成事儿，唯一身份经纪人。”
他揽过乔雪燕，厚着脸皮说：“不像我，已经是有双重身份的人了……”
乔雪燕一把推开他：“行了你，上班时间正经点。我今天也不是故意捣乱，导演跟那胡永远眉来眼去的，看得我恶心……”
魏巍一怔：“原来是这茬……你消停消停，早点完工不就能早点远离他们吗。”
乔雪燕点点头：“行了，你快去吧，也好给前面放风的松绑。”
事后九仙问：“还好吧？骂得狠吗？”
乔雪燕吐吐舌头：“可狠了，眼泪都出来了。”
九仙：“……他的眼泪吧？”
乔雪燕悠悠道：“今天没有。上次因为角色的事儿，倒真给我骂哭了。可哭有啥用呢，角色还是被你抢了。”
九仙满头黑线：“我解释过了啊，我只是个服从者，冤有头债有主，你得记恨刘禹锡。”
乔雪燕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九仙，心中为刘禹锡哀悼三秒。
她是个大气的姑娘，上次虽然没少发作，但道理她是听进去了的。
魏巍在角色事件之前就跟她解释得很清楚了，既然决定要走夫妻档这条路，就得从低做起，证明自己，免得将来落人口实。
她在纯宁和依云这两个角色间摇摆不定了两三个礼拜，正要跟魏巍说选纯宁时，刘禹锡这个瘟神便大刀阔斧把纯宁选项给砍走了。
她找魏巍闹，人合同都签了，为时已晚。
说到底，她生气的症结不在丢了纯宁，毕竟两个角色分量差不多。
她气的是魏巍明明给了她两个选项，就应该等她决定了，再把剩下的给别人。
经过这件事，魏巍那边做了深刻反思，今后一定得了准话才把角色外放。
雪燕自己也有了经验教训，犹豫不决只会累人累己，不能因为自己是魏巍的枕边人，就长时间霸占着两个剧本不放。
闹也闹了，哭也哭了，折腾完，乔雪燕就放下了。
不仅娱乐圈，世间任何行当都一样，但凡有了职场恋爱关系，都得避嫌，别人以为你裙带关系一定能捞着好处，只有你自己心里苦——你的失败是因为你自己，你的成功却永远是因为别人。
人家刘禹锡作为经纪人，巴不得为香九仙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生怕放过一点利益，正大光明撕资源。
雪燕住在影视城5公里外的五星级酒店。
收工后，二人在雪燕的房间叫了酒店的甜点套餐。
“你可真豪啊！”九仙看了眼餐单上的价格，啧啧赞叹。
雪燕眨眨眼，开玩笑道：“嗨，我这不是演丫鬟吗，成天做小伏低的，就指着花钱买尊严了。”
一顿罪恶感和幸福感并存的饕餮大餐后，雪燕对九仙说：“你和刘禹锡这样是对的，保持工作关系，百利无一害。”
九仙丈二摸不着头脑：“啥？”
雪燕摇摇头：“你将来就懂了。”
她在这件事上可是吃过苦头的，也因此，她才一开始就和魏巍约法三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公开二人的关系。
重蹈覆辙这四个字，她乔雪燕绝不践行。
“哎，你说你怎么和胡永远那种人做了朋友，居然没学到人家半分茶艺？”
九仙脑子转了两转：“你夸我呢？谢谢。”
“我说真的，她人前人后一副天真纯情脸，片场上却和导演眉来眼去，真是没眼看。”
九仙也早就留意到了，碍着朋友的身份，她不方便背后嚼舌根：“别提她了，说说你吧，你起点那么高，我看你同班同学都起飞了，你怎么还在地上蹲着？”
雪燕一口巧克力流心噎在喉咙，半天才顺过气来。
“起飞晚不见得飞得矮，懂吗？”
九仙若有所思：“嗯，说得也是。你说……这世上有哪行是完全不靠人脉的吗？”
雪燕挑挑眉：“有肯定有的，这么多人，总有几个是干干净净靠自己爬上去的。只是这些人爬上去后，一定也会成为别人的人脉。”
九仙：“靠人脉就不干净了吗？”
雪燕一怔，揉揉眉心道：“也不是不干净吧，就是……有些年轻人，总有一股热血，想自己争口气。”
九仙：“普通年轻人，都随波逐流地上岸了。热血青年还在浪里给自己喊口号。”
雪燕放下精致的银勺，有一瞬出神。
九仙见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比如说我吧，山水和杨蓬蓬就是我的人脉，我自己人微言轻，但走到哪，别人都高看我两分，我受之无愧。”
雪燕摇摇头：“我情况不同，我这叫裙带关系，拿不上台面。”
九仙惊讶：“魏导的女朋友，这是哪门子拿不上台面的关系？你又不是他姘头小三儿。”
雪燕笑了：“你知道我之前的事吧？”
“什么事？”
“和文骏的事。”
九仙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一段，四号也跟原主聊过……
“啊，你不会就是他的隐形女友吧？”
雪燕补充道：“前任。”
乔雪燕和文骏是拍广告认识的。那时候，文骏已经非常出名了，不是因为有代表作，而是因为他有个全国闻名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