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十分清楚陆妩有多厌恶自己。
刚嫁进来的那两年,不论自己如何讨好她,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更不曾对她有半点敬重,这也让她在府上的处境十分艰难,若不是太夫人喜欢她,怕是陆萧在外打仗的时候,她在家里就要撑不下去了。
容氏很有自觉,她只盼着能与这个继女和平相处到她出嫁,从不奢求这个继女会叫她“母亲”。
陆妩疑惑的皱眉看着容氏,眼里颇有些不快,那个眼神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何愣着不走。
容氏回过神来,脸上一副受宠若惊之色:“诶!诶!走,我们回府,不在这破地方待着了!回去请沈院判好好儿给瞧一瞧!”
……
等到沈归农从太医院匆匆赶到陆家的时候,陆妩已经睡着了。
“沈院判,你来了。”容氏没敢打扰陆妩,让下人将沈归农请到了偏厅。
“怎么会溺水?我记得在南疆的时候,阿蔻跟肃安习过泅水。且不说岐国公府的那破湖,便是深彻的海里,阿蔻来回也能游个几里。”沈归农不修边幅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沈归农与陆萧是生死之交,可惜的是在十来年之前的那场夺嫡之争中,沈归农的妻女被人绑架,用以要挟他,让他给还是潜龙时期的皇帝下毒,遭到沈归农拒绝后,妻女惨死,此后他再不曾续娶,这么些年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得也越发的颓唐。
容氏抬眼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身上的衣裳有些邋遢,胡子拉杂的东一缕西一缕从下巴冒出来,像理不清的线团,因为胡子遮盖了半张脸的关系,他的五官并不显,一眼看上去让人感觉他十分落魄,也让她不由的有些感叹。
被他一问,容氏心里有些乱,丫鬟说陆妩撞到了头,记性有些混乱,所以才会这么反常。
她私心里却觉得这样的陆妩挺好,可又怕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丈夫回来不好交代。
叹了口气,她摇头道:“也不知这孩子心里怎么想的,能为了岐国公世子忍受这些苦楚,做长辈的莫不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可岐国公府那个烂摊子,连赵贵妃都不愿伸手,何况是外人?府里的小娘子为了争宠,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光我知道的就不止一件,今儿这不是又出了这一桩事儿,说是赵家两个嫡出小娘子推了一把,不当心,头就撞到岩石上,这才溺了水。”
“什么?”沈归农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一脸的怒容,“阿蔻那么个霸王性子,竟为了那破落户……我呸!将阿蔻给老子叫起来,不替肃安教训她一顿,她往后闹出更大的乱子来,你这个继母也脱不了干系!”
容氏张大了嘴,她没料到沈归农会这样生气,忙耐着性子劝道:“姑娘一路上直嚷脑子疼,这会儿才刚睡着,便是肃安在此,也舍不得姑娘受这样的苦,请您过来是给姑娘瞧病的,您这么的只怕要将这孩子给吓着!”
“去你娘的!”沈归农一开口便是一句粗话,指着容氏大骂,“就是有你这样软趴趴的婆娘在,才把阿蔻养歪了,若是阿蔻她娘在这儿,不必我动手,阿蔻就得跪在这儿反省自个儿的错处!你这样纵容阿蔻,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容氏脸色大变,嘴唇颤抖,“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陆妩刚抬脚走进偏厅,就听见沈归农的骂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记得沈叔在阿爹过世之后,便极少会这么精力十足的骂人了。
尤其是她死之前,沈叔变得沉默寡言,最后几年连她的面也不愿见,她病了痛了,也只是打发徒弟过来诊治。
揉了揉脑后肿起来的大包,虽然很痛,但也提醒她,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凭空虚构。
她慢悠悠的走进去。
“沈叔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
沈归农一见正主儿来了,风头立即掉转过来,指着她的鼻子。
“你!你是要气死老子!你自个儿说说你才回来应天府几年,就惹出来多少乱子?”
沈归农龇牙瞪眼,一脸的怒其不争的样子,让陆妩忍不住又想笑。
大约人都这样,在亲近的人面前,就忍不住恃宠而骄起来。
“沈叔,您可不能听风就是雨的,我从来不主动惹事儿,却架不住别人瞧我好欺负,都伸手想欺负我,您说,我总不能只挨打却不还手吧,那不是脑子有病么?”陆妩笑着道,对上这样的沈叔,她也有了打趣的心思。
“你还敢顶嘴!”沈归农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嘴都快歪了。
他伸手一把抄起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气急败坏的往她身上抽过去。
陆妩没等沈归农的鸡毛掸子落到身上,便闪了开来。
“沈大人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容氏赶忙去拦,可两人上蹿下跳,不安生的厉害,又哪里是她能拦得住的。
她心惊肉跳的看着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屋子里的摆件好几次都险造毒手。
她忙大喊:“当心架子上的青花瓶!把祭红瓷碗放下,仔细摔了!别,别在汝窑瓷瓶跟前打呀!”
沈归农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脚步不停的挥舞着鸡毛掸子追打陆妩。
“让你去给公主伴读,你能将人家皇子给揍了!让你乖乖在家里看书,满应天府的西席先生能被你得罪光了!绣花女红一概不会,偏偏打架斗殴你最擅长,你说说你回来这么几年,都干过哪些好事儿?简直成了应天一霸,你跟那些地痞流氓就差条儿强抢民女你做不来,其余的哪条儿你不比他们顺手?”
沈归农一条一条细数着这几年陆妩做下的事,说到最后简直是火冒三丈。
而不论沈归农挥舞着鸡毛掸子从哪个方向过来,陆妩左闪右避上蹿下跳的总能躲过,身手利落的让沈归农愣是一下也没抽着。
他累得粗气直喘,指着陆妩一脸的恼羞成怒。
“你给老子过来!”
“诶,沈叔,您甭生那么大气!仔细气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