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陆王氏站起身俯视着发着抖的阿倩问。
其实若要狡辩，像是之前还抵死不认的游小怜一样，说辞可以很多。然而杨晨希看着阿倩的样子，她仿佛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为什么？”陆奥轻声问了句，然后突然来到阿倩跟前，蹲下来使劲摇着她的肩催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非要致她于死地？”
“我没想杀死她！谁知道她那么不走运！我只是想赶走她，让她消失彻底，离开你身边，我怎么知道，她就偏偏被歹人盯上……”阿倩抬起头哭着辩解，脸上的妆早已哭花成一片。
“她身上还怀着我的骨肉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歹毒！”陆奥说着又猛力摇晃着妻子怒道，“就算她没死，一个孕妇在外颠沛流离你也忍心么？你至于为了逼走她砸烂母亲心爱的花瓶么！”
阿倩摸了摸脸上纵横的泪渍，抬头望着陆奥，神色竟是出奇的温柔。
“夫君你……真是温柔啊。”她微微一笑说。
陆奥懵了。
“你对她……真是无微不至，体贴关怀啊……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阿倩说着似哭似笑地咧了咧嘴，又说，“哪怕她已经死了许久，你说起她的事儿，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关心啊……”
“你……这能成为你做下如此恶事的理由吗？”陆奥猛地站了起来，眉梢眼角间皆是嫌恶。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阿倩说着伸手死死攥住他裤管，“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别人也就罢了，我是知道，你不过是与她们生儿育女顺便发泄欲望罢了，可是周贵儿不同！她不同！她夺走了你的全部心神！她夺走了我孩子们的父亲！”
“住口！”陆奥怒吼一声一巴掌扇在阿倩脸上，然后指着她骂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丑恶吗？”
样子丑恶？
杨晨希想冷笑，可是笑不出来。她沉默着转身离开，对于这件事，她一丝一毫的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所以当陆炳回家，顺口问起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时，她也只能摇头说不知道。毕竟最后那几个人究竟是怎么处置的，她没有看到最后，也没打听，也没兴趣听，所以是真不知道。
接着陆炳便亲自去问了。不过杨晨希认为他还是担心母亲多一些，所以还是跟着他一道去了。
到了地方之后，颇出乎杨晨希意料的是，陆王氏看起来神色也相当沉重。
陆炳夫妇二人在老太太跟前行了礼问候再落了座，陆王氏颤巍巍地长叹一声，拉过儿子的手拍了拍，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说：“你弟弟啊，一准是我上辈子欠了他咯。”
“娘何出此言？”陆炳微笑着问。
“你弟弟他，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弟妹如何处置？”
“她为了排挤夫君的爱妾，竟然支使下人偷了许多东西，甚至还下狠手把我那南朝的宝贝花瓶给砸烂了埋在自个儿后院树下！简直是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
说着她还拿手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看着甚是痛心疾首。陆炳抚了抚她的背，才说：“那二弟该休妻了。”
“可不，我已经让他去写休书了。”陆王氏喘了口气说，“还有那个游小怜，真是一言难尽啊……”
“事情交给念谣去处理就是，娘要多多注意身体。”陆炳扶着母亲肩温言劝道，陆王氏抬眼悄悄儿子，露出了个欣慰的笑道：“雯明你……果然是变了很多啊……”
陆炳弯了弯唇一笑置之。杨晨希纠结了片刻，开口问道：“娘，那游小怜……后来到底如何了？”
“后来？”老太太晃了晃神，才说，“后来……我听人说，应该是叫她男人活活打死了吧……”
一时室内无声，杨晨希舔了舔唇站了起来说：“你们好好聊聊，我去看看阿倩，毕竟……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阵子。”
“……也好，她应该在收拾行装了，我让她明早上必须走。”陆王氏顿了顿又说，“你是惯会伶牙俐齿的，可别叫她想不开了。”
“知道了。”
杨晨希应了之后从老太太屋里退了出去，然后叹了口气，转头往阿倩的住处去了。
进院之前杨晨希特地多问了句陆奥在不在，那个婢女没好气地应了句不在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流霞还要追上去理论，又被杨晨希拖了回来。
毕竟白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现在的她也懒于为这点事废口舌力气。
从外面看屋内光线比较昏暗，似乎正暗合了屋主人此刻心境。杨晨希放轻了脚步走进屋里，果然看见阿倩床前已经堆了一个大箱子，里边零零散散堆着各种杂物，看得出这屋子主人是压根没放心思在整理上。衣物和器皿堆在一处，箱子里的委实看不出什么分类和摆放的心思。
人呢？
杨晨希一边纳闷一边继续往里走，冷不丁就一个晃悠的下半身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身边流霞倒吸了一口冷气。采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住了那吊在梁上晃悠的女人，三人合力七手八脚地将阿倩从房梁上白绫中解救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让她靠着杨晨希的胳膊，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忙活了好一阵，阿倩居然还真开始喘气儿了。
看到她喘气杨晨希才流了一脑门子汗，再迟那么一点，这府里头就又多了一桩人命了。
阿倩大张着嘴气喘如牛，大半日才缓过劲儿来，脸色仍然是白得吓人，嘴唇也发青发紫。采茗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杨晨希又招呼流霞去厨房弄点药膳来。等人走后，她挨着阿倩在床上坐下，采茗侍立在一旁，一时间气氛有那么点尴尬。
“你好点了吗？”杨晨希决定主动一些打破僵局，便开口问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阿倩虚弱地应了，“你既然……能揭发我……难不成……不是觉着我该死么……”
“我没想让你去死。”杨晨希冷着脸说，“你在这世间就真再无留恋了？男人不能指靠了，不还有孩子么？”
“孩子……孩子……”阿倩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突然泪水就糊满了她干瘪的面颊，杨晨希不明白她怎么一提到孩子就哭起来了，不过见她模样，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怎么，老太太让你和孩子断绝关系么？”
“是啊……是啊！”阿倩凄惨地哭着说，“她说……她说让我明天一早必须滚蛋，不准孩子们再见着我……连我的小女儿……她也让乳娘抱得远远的，说是永远不准我再接触！我若早知会是这般下场，我宁可让周贵儿当正妻，也不会干出那样的事儿啊！”
说着她捂着脸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摇着头啜泣：“我早就对夫君无甚指望了，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让我跟他们断绝……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她越哭越凄厉，身子在床上蜷成一团，发髻也渐渐凌乱不堪。期间还时不时哀鸣道：“我不想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来个痛快吧！”之类的话。
等她哭得没力气了，杨晨希才无奈地劝道：“就算她不让，你也可以偷偷地来啊，你的孩子跟你关系不错吧，联系上总是能找着机会见的。”
“不！”阿倩突然坐了起来嚎道，“娘要把我送走！娘知道我爹娘老家在扬州，我在那儿还有亲戚，她已经一手包办……要派人把我送回扬州了！”
扬州啊……那真是够远的。
“她怎么可能让我有机会见着孩子？不可能！不可能的！”阿倩哭着就往床下爬，一边爬一边含着哭腔喊着“让我去死”。
杨晨希委实是遭不住她这样发疯闹事儿，一发狠将她后衣领提溜起来扔回床上，摁住了她的胳膊俯视着她问：“我若是说我有办法让你不必远走他乡，你能消停会儿不寻死吗？”
“什么？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阿倩突然就眼里放光，露出了疯狂的笑容追问道。
“我只是说可能，我一个人办不到，我得去求别人。”杨晨希不耐烦地说着放开了她转过身坐着。
“嫂嫂，好嫂嫂，你帮帮我，帮帮我吧。”阿倩坐起身又哭又笑地拉着她的胳膊哀求，“只要别让我和我的孩子分开，我做什么都行！”
“你们分开怕是难免了，要不分开，你得活活气死老太太。”杨晨希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说，“我只最多能做到，让你不至于走得远到回来一趟都难，离孩子近些，机会自然也些。”
“可以的可以的！”阿倩使劲儿点头，把杨晨希的胳膊攥得更紧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我也不会再去寻死了！”
“行吧，那我明早来找你，不管成与不成，我会给你个明确答复。”杨晨希说着撇开她的手站起身，指着她严肃道，“在那之前别急着上吊，否则你有可能被你自己气的再活过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倩说着手脚并用地从床上趴下来跪在地上，对着杨晨希就开始磕头，边磕边念叨：“多谢嫂嫂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来生做牛做马……”
杨晨希实在不能等她说完，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门口，果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