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杨晨希心想，这货是要把事情全抖搂出来，还以为他有什么奇策呢，只是因为特别信任这个老板吗？
“这……陆兄不妨说说？”谢老板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表情都变得严峻起来。
“此事怕是由那个采药的婢女引起。”陆炳沉吟片刻说，杨晨希瞥了他一眼，壮着胆子继续道：“对，我的婢女在街上惹了麻烦，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能把麻烦引到后院来。”
“陆夫人此言何意？”谢老板皱紧了眉头问。
杨晨希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说：“我以为我的婢子是一心一意向着主子，并不会有什么愉矩的想法，可那天晚上……我发现那欧阳定竟敢……竟敢翻墙来我院里找奴婢私会，我就……失手杀了他。”
“杀……杀了？”
“不杀难道等着被杀？”陆炳冷笑了一声说，“你且想想看，若是你你会如何，更何况夫人说的是失手，那是什么样的情况，你明白吧？”
陆炳说完，谢老板脸上神色迅速变了一变，堆了满脸笑容道：“是是，不用你说，我也晓得那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弱女子半夜黑灯瞎火的发现有男子闯入院中，那种情况也没有太多选择，拼命便是保命，我明白的。不过……后来那个婢女如何了？”
“她……她背叛了我。”杨晨希颤抖着双唇无神地望着桌面说，“她偷偷离开……想去告发我。”
“所以……就是她……？”
她本胆小，便找了我曾经结下梁子的另一个女人怂恿她一起去官府，可是被我发现了，她……她惊慌之下便逃了，可我还是没能阻止另一个……
“啊……”谢老板张着嘴表情复杂地听完这一番话，然后给赶紧闭上嘴点点头称道，“是这样啊，真是……真是难为你了陆夫人。”
杨晨希却没有打算再开口编下去了，虽然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并不都是谎话，可这种事情，她在这种情况下不得已拿那些她回忆都不愿意回忆的事情编造起来应付别人，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种情绪她确实不加掩饰地表现在面上了，见她扭过头不做声面色不善，陆炳便开口道：“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得借老板贵地一用，怕是少不得拖累与你了。”
“嗨！这算什么，老子当年上刀山下火海都趟过去了，官府又算什么！哦……咳咳，”谢老板瞥了眼杨晨希，赶紧收敛了容色，放平了语调说，“我的意思是，我也算个老江湖了，这点小事不在话下，陆兄当年助我良多，如今你夫妇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你放心好了，不过……陆兄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这位老板居然如此豪爽义气，干脆答应还真叫杨晨希心中暗暗吃惊，陆炳这个官二代是上哪儿结交的这些江湖义士？说起来还真耐人寻味。
“现在情况比较复杂，给我们一点时间，不会太久。”陆炳说完望向垂着头沉默不语的杨晨希说道，谢老板搓着手点点头应道：“好好，那我先去忙了，陆夫人也不必烦忧，你的夫君可是个大能人，有他在什么事儿过不去，你俩先商量着，我告辞了。”
“慢走。”
陆炳颔了颔首权当送别，谢老板离开后很贴心地给他俩关上了门。
于是屋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了。
杨晨希舔了舔嘴唇，一时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当初要走的是她，铁了心不回头的也是她，回了娘家便向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强调她已然与旧人彻底决绝，宁死不回头了。而现在，她分明是才见到陆炳就已然控制不住，他碰一碰她，她积累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的自持力瞬间土崩瓦解，露出了最真实的模样。
她只觉得羞耻，原来自己对他的渴望早已掏干了她所有的矜持，只剩下一具空壳还在勉强支撑罢了。
如果他根本不来怎么办？现在的她根本不敢想，可能……可能终有一日她会支撑不住，要么自己再次上京，要么抑郁而死吧……
她一直以为这么矫情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以前的她根本不相信世间真有情深能至此。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杨晨希猛地惊醒过来，浑身一震回头望去。
“你脸色很差，”陆炳满脸担忧道，“先去休息吧，事情交给我就好。”
“我……能去哪儿休息。”
陆炳轻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在里边歇着吧。”
“我看上去，像是不信你的样子么？”
杨晨希轻声应了，只是望着窗户没有回头。
陆炳走上前去，站在她身后轻轻抚着她的肩温声劝道：“是我多话了，你去休息吧，我来处理就是。”
杨晨希默默地站了起来，转身抱住了陆炳，把头埋进他胸前，闷声说：“先……陪我一会儿，别走。”
“嗯。”陆炳沉声应了，用臂膀将怀中人温柔地抱紧，又听杨晨希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来：
“你会不会觉着，我特别可笑？”
“何出此言？”
“明明一直很想你，非常想你，想见你，想像现在这样触碰你，想听你的声音，想和你说话，但却一直自欺欺人强作无谓，憋得内伤也无处可诉。最可笑的是……当初是我铁了心要离开的，结果……结果最伤的就是我，真是可笑啊……”
“最伤的就是你？”陆炳无奈地笑了笑，说，“你看，我都放弃在京城的所有事务赶来找你，你以为真的只像我嘴上说的那般简单么？”
“陆炳，你有没想过，你来了之后可能后悔？”
“没想过。”
“从来没想过？”
“是，从未考虑过。”
“我刚才说了，你对我……了解得不够。”杨晨希后退了一步，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睛望着他，手里缓缓举起一把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染血怀剑，举到了他跟前。
“这……？”
“你看，我就是用这个杀了玲珑。”说着这话时杨晨希眼中迅速覆上了一层阴翳，“玲珑她，确实背叛了我。”
“……把事情原原本本对我讲一遍。”
于是两人坐在了凳子上，杨晨希果真把整件事的原委统统给陆炳说了一遍。从她决定帮弟弟上山采药顺便锻炼身体说起，说到刚才试图逃跑的玲珑被她下决心捅死之后，他俩就相遇了。
杨晨希说完之后，陆炳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杨晨希心里慌得不行。她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类似“果然我这个样子他一定会反感的”“要走了吧要走了吧不想管我了吧”“为什么要作死说实话谁想娶杀人犯为妻”这样的想法。
陆炳突然动了一下，杨晨希立马紧张兮兮地坐直了背准备听他的下文。
“是我害了你。”陆炳沮丧地开口了，嘴里就吐出这五个字。
“……啊？”
如果不是有人在跟前，杨晨希真想伸手掏掏自己耳朵。
“我若是早来些……不，也罢，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陆炳说着站起来绕着桌子两手在胸前叉着沉吟了片刻，说，“我们现在就回甄府。”
“可是……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想过，现在官府发没发通缉令，只能看你父亲的态度了。”
“……你连我爹养小三儿都知道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我们必须露个面。”陆炳重新坐到杨晨希跟前一脸严肃道，“你迟早也要回去的，不是吗？”
“你确定……现在露面合适？我已经百口……”
“我和你一起。”
“……什么？”
“我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杨晨希委实混乱了一会儿，她飞快眨了眨眼，问：“你不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过是略有棘手罢了，解决的办法，我已经有头绪了。”
“这……这么快？”
“嗯，大致的计划已经明了，细节我还需要再斟酌，我只问你一句话，”陆炳转身眼神灼灼地望着杨晨希，问，“你信我么。”
“……嗯，信。”杨晨希点点头，然后咬了咬牙，问，“我也有个事儿问你。”
“说。”
“你真的不介意……？我可是……杀了人，而且……连续两个……”
“如果你不这么做，我恐怕得后悔终身了。”陆炳说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做。”
你这是诡辩！杨晨希心里在抗议，可没过几秒整个人却又像陷进蜜里一边甜滋滋的，当然面上还是得矜持一些。于是她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轻声道：“总觉得……不真实。”
“什么不真实？”
“你……还有你说的话，做的事，多我来说都像做梦一样。”杨晨希倾过身去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陆炳的面颊，动作仿佛轻得像是对待泡沫一般。
“你要如何才肯信？”陆炳哭笑不得道，“要我做什么，说吧，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