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萧进去了，杨晨希便一个人在外边等着，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总觉得每每有风刮过她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仿佛她身上的大氅手围都是虚的，根本挡不住这种入骨寒意。
她以为自己一个人呆着可以清理思绪想想往后怎么发展，结果她的脑子就是一片混沌，什么问题都想不出来，什么细胞也调动不起来，只能烦躁地踱来踱去，等着玉萧完事了回来。
然而等玉萧出来了，杨晨希看她脸色又有不好的预感。
“夫人，里面没人。”玉萧大步走到她跟前说，“我转了一圈，哪儿都找过了，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死人也没有？”
“对，红筲的尸体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搞毛啊！”一气之下杨晨希也不在意形象了，“去周围打听打听，去跟门房打听打听！”
“我有不好的预感。”杨晨希嘀咕了一声，两人当即转身离开了这个院子。
两人往通往后门最近的路上走去，每每路上碰见人玉萧就会上前询问一番，但是所有人都表示他们压根就不想靠近那个院子，所以也不清楚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真闹鬼了？杨晨希忍不住想，尸体没了，活人不见，薛长锦的住处原来也有好些佣人呢，这会儿怎么都不见了？
于是他们就这么一路走到后门口，几个门房正在屋里叽叽喳喳不知讨论些什么，一看见玉萧进来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看见杨晨希出现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更微妙了。
“你们看见二娘院子里的人出入这里么？”玉萧直接开口问了。
“当然啊。”一个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除了他们还有谁愿意给那个妓女收尸？”
“收尸？尸体到哪儿去了？”
“还能哪儿去。”男人耸耸肩说，“刚才两个小厮拿草席卷了尸身抬出去了，肯定扔去乱葬岗了呗。”
“他们出去多久了？”杨晨希踏进来问。
“呃……有一会儿了吧，至少半个时辰了。”那男人见她进来了还愣了一下。
“半个时辰？”杨晨希陡然提高了音调，“谁出主意这么处理尸体的？”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跟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笑容有几分讽刺。
“不这么处理怎么处理？夫人难道您还想风光厚葬？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上头吩咐吧，不打搅主子们找晦气就该尽快扔掉处理才对。”
这男人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杨晨希竟然无言以对，她呵呵假笑了一下说：“没错，那可真是晦气。”然后转身甩头离开了小屋子，来到了室外。
此时夜幕已经四合，杨晨希竟然有点儿头晕目眩，她抚了抚额头，玉萧赶忙上前扶住她关切道：“夫人别是着凉了吧？既然人都走了，您也回去吧。”
“能不能……把红筲的尸体追回来？”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玉萧使劲摇摇头说：“不行，这肯定不行。别说红筲走了那么久现在到哪儿了，就算还在半路上也绝没有把尸体送回来的道理，即使您强行让人送回来也都入夜了，谁愿意让那样一具尸体在府里停一夜？老爷若是看到了也要发脾气的吧？还有其他人若是知道了肯定都认为您是疯了才会干这种事，指不定怎么嚼舌根指指点点呢！”
是啊，杨晨希被她这么一说突然反应了过来，要把送去乱葬岗的红筲追回来是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就算她真下达了这种指令，恐怕就是阿茶都不乐意去做，说激起众怒都不是夸张的。
于是她只能叹了口气，抬步朝前走去。
“那薛娘子院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走着走着杨晨希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下人总不能擅自遣走吧？”
“不会的，下人们怕也是不愿意待在那里了，可能先去别的地方呆着避一避了吧。”玉萧答道，“为自己前途考虑他们肯定还是要找管事儿的人求一求，给个好去处。”
“是啊。”杨晨希发现自己每次说话都带着叹息的口吻。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言，就这么回到了桂昌院。
刚进桂昌院杨晨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大堂里灯火通明，几个下人进进出出，明显里边是有人。
她第一个反应是陆炳在里边。
加快脚步进屋一看，果然是他。
“你去哪儿了？”陆炳上前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手问，“手这么冷，明明套着貂皮围，莫非受凉了？”
他这样嘘寒问暖莫名让杨晨希心头一阵别扭，玉萧在后边麻利地帮她退下大氅退到了一边，最近桂昌院的下人都特别识趣，见到他们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呆一块了都会自觉离开。
所以很快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我刚才去薛长锦的住处了。”杨晨希直接这么说了，果然陆炳立刻脸色一沉，略有不快问道：“你去那儿作甚？”
“红筲死了，这你知道吧。”杨晨希避开了他的视线说。
“知道，所以？”
杨晨希抬头望着他，以确定陆炳果真是如同他的口气那么毫无所谓。
果然，他抬头望进的正是一双寒若冰霜的眸子。
“红筲被扔进乱葬岗了。”
“没办法，她真不应该轻易寻死。”陆炳的口气依然冷淡，那口气仿佛是在说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别想了，这事儿已经结束了。”
“……那可是一尸两命，红筲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谁管他什么孩子！”陆炳突然激动起来举起一只手用力比划着，“我在意的只有你而已，红筲对我来说，早就没有用了！”
没有用……
这话仿佛闷雷在杨晨希脑子里炸响，她呆呆地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好。
你真的确定你在意的是谁吗？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问题，人突然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我说了，不要再想了。”陆炳走上前又握住了她的手，口气略强硬，“我不想再听见这个话题，它本来就没有别提起的必要。”
陆炳这避之不及又冷漠至极的态度让杨晨希是在无法一笑置之，对他而言红筲整个事件就像是一个已经被粗暴抹掉的黑点，除此之外，没有更多。
即使是在现代职场上打滚多年的杨晨希，也少见绝情如此的人。
“好，”她强迫自己笑了一笑，“不提了。”
陆炳终于露出的满意的微笑。
虽然杨晨希其实老早就不想这么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开始主动帮陆炳更衣洗脸。陆炳什么也没说，十分配合地让她伺候着。
只是吃饭的时候杨晨希忍不住喝了不少酒，陆炳只是默默看着，也不言语，就这样瞅着杨晨希几乎是一杯接一杯灌着白酒，然后脸上渐渐红润起来。
“薛长锦怎么样了？”快吃晚饭时她问。
“还不肯说。”陆炳说到这件事，明显又烦躁起来，“不过看样子，她硬不了多久了。”
“她？你不是没用刑么？”
“不需要用刑，我只是在用薛长锦自己常用的办法。”
“她常用的？什么办法？”
“很快你就知道了。”陆炳诡异地翘了翘嘴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仿佛因为红筲的事故，杨晨希跟陆炳两个人心情都不是很好，所以吃饭的过程也比较沉闷。其实主要是因为杨晨希心情不好，否则找找话题聊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吃完饭叫仆人收了餐具后，杨晨希以为陆炳惯例又要出门，于是准备为他多备些保暖的物件。
然而看出她意图的陆炳却直接出声制止了。
“我不打算去别的地方。”陆炳走到正在翻衣柜的杨晨希背后，胳膊环住了她腰从后面抱住了她。
杨晨希脸上一红，微微侧过头问：“你每天不都忙到很晚？”
“现在有你帮忙，轻松多了。”陆炳说着将杨晨希抱得更紧了，她能感觉到他的吐息拂过自己耳畔发梢，又涨红了脸说：“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府里头一堆杂事，再说还有阿茶帮忙呢。”
“是吗。”
“而且……有时候有人来找你借钱，打官司，卖地一类我也不能多管，只能积下来等你回来。”
“那没什么，你本来就不好插手。”
“但是说实话，那些事情都很简单啊。”
“简单？”陆炳挑了挑眉说，“你觉得很简单么？”
“是啊，不过是些人情来往，利益纠纷罢了，说来说去都是有套路的。”
“那你掌握这种套路了吗？”
面对这种问题，杨晨希真不敢自信满满地回答：小意思。
“你可以让我试试。”杨晨希还在坚持，“否则怎么能算真正帮上你的忙了呢？”
“这你不用太较真，现在还是养身子重要。”
“已经过去六天了啊，”杨晨希感慨了起来，“还有四天就恢复全了吧。”
“而且我看你现在精力充沛啊，看来恢复的要比我想的还快。”陆炳说着温热的唇贴了贴她的耳畔，“看来可以早一些……”
“恢复好了首先要去见娘一面，”杨晨希深知陆炳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啥，果断岔开话题，“光有阿茶怀孕的消息是不够的，更何况那还是假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炳虽然这么问着，眼里已经闪过了精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