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清冷的月光微微勾勒出窗上倒映的一道剪影,清瘦而玲珑。
那影子就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月落星沉,朝阳初升,温暖的日光打在身上,她才稍稍动了动,然后起身。
绕过绘有山水的屏风,这才发现昨夜熟睡的人,早已醒了。
帷幕被他用金钩钩在两边,他闭着眼靠在床上,墨发三千,顺着白色的里衣垂下,映衬着那张清俊的脸,白瓷如玉。
动作微微一顿。
似乎听见了声响,他睁开了眼,面色微冷,“阿宁。”
一向温和的语气,不自觉的都带上了冷厉,君子兮恩了声,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恍若一座玉雕。
顾燕月抬眼看着她眼眶下的一圈青黑,心中的怒气又一点一点的翻腾起来,可是看着她的模样,那些严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自觉的吞咽下去,最后只能化成一句,“你过来。”
君子兮乖巧的走过去,坐到床边上,顾燕月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冰凉凉的,“你知不知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能熬夜折腾!”
“我知道……燕月,我昨儿梦靥了,很怕!”她低声说着,声音细微,可顾燕月还是听出了那几分暗藏的疲倦,他将人抱进怀中,“阿宁,你梦见什么了吗?”
“很多……”君子兮死劲将头埋在顾燕月的怀中,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恍若这是她此生唯一的光明和希望,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乖阿宁,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很多,很多的事,有以前发生过的,有现在发生的,或许还有未来……”
梦里,她梦见了自己幼时最难熬的那一段时期,被父母遗忘的时候,在君书阁孤立无援的时候,第一次出任务失败回来以后,然后大秦的种种,直到阿尧临死前的话,还有就是顾燕月……她梦见他死在了战场,万箭穿心,在然后还有阿初,阿君他们,似乎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她也看见了自己,一生飘零,无枝可依。
“乖,那个是梦,怎么能当真了?”顾燕月亲了起她的额头,带着些甜腻,“相信我,阿宁,我会一直陪你到老的,看着我们儿孙满堂,白发苍苍。”
“或许吧。”君子兮轻声一叹,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君子兮中午些的时候,补了一个觉,起来后已经接近黄昏,一个暗卫闪了出来,“主子,宁国候府的无双郡主,邀您一叙。”
说着,就将拜帖递了上去。
君子兮看也懒得看一眼,“还算聪明,她现在在哪里?”
“在大堂,夜卿姑娘正陪着。”
“一直在等着吗?”
“是。”
君子兮沉吟了一会儿,“你让夜卿将人带过来。”
暗卫的动作也是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人带了过来。
恰似,茶刚刚泡好,茶香四溢。
宁无双背光站在门口,唇边是止不住的冷笑,“世子妃真的是,好兴致。”
“还行吧。”君子兮笑着抬首,“郡主请坐。”
宁无双收敛好情绪,对着君子兮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宁无心那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郡主是聪明人,很通透。”
宁无双强忍着火气,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双郡主好大的忘性,是不是都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若是忘了,长宁不介意帮郡主回想一下当日郡主答应长宁的事。”君子兮笑容温煦,暖若朝阳。
宁无双紧紧地捏着茶盏,似乎都想要将其捏破,“世子妃,您不要欺人太甚,别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我可从没有将郡主当成一只柔善可欺的小白兔呐。”
“世子妃……”
“恩。”君子兮声音清柔,“说到底,郡主是在怪长宁妨碍了你出阁的计划吗?”
“你说了?”
“可是,长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日郡主答应我的,是将令妹远嫁,而非郡主啊!”君子兮笑盈盈的斟了杯茶,“郡主违背我们约定在先,如今哪里来的底气来质问长宁?”
“依照你的本事,想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应该不是难事吧?”
“那又如何?我有本事是我的事,而你答应了我,又是另外一回事。”君子兮的目光倏然变冷直直的看着宁无双,那种压迫感,顿时让她如坐针毡,“郡主,我最讨厌有人背信弃义。”
“而且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果我发现了你离开京城,却将宁无心留下,你该知道后果的,还是你觉得,你可以一走了之,京城那些人死活,就再也与你无关?”
刹那,宁无双脸色一片煞白。
君子兮看着她的样子,了然一笑,“看来,郡主是真的打算一走了之,将这里弃之不顾。”
——刷。
宁无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面色铁青的站在桌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君子兮,却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君子兮挑眉,“什么时候,无双郡主的定力这么差了?”
“长宁,你别欺人太甚!”
“到底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背信弃义,不知好歹?恩?”君子兮不屑的一笑,“宁无双,和我玩这些脑筋,你还太嫩了。”
“原先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看来是我那时候眼光不太好。”君子兮将茶盏放下,“夜卿,送郡主出去。”
“君长宁!”宁无双只差没有暴跳如雷。
“送客。”
九黎倚在门外,看着宁无双被人强硬的拖走,将手中的剥好的葵花籽全部倒进口中,使劲嚼了几下,就推门走了进去。
茶香的香气尚存,可惜他却不是什么惜茶之人,盘腿坐在君子兮对面后,一股脑的就将茶具全部推的远远的。
瞧着他的动作,君子兮也只能迁就他,无奈的将手中茶具放下,“怎么了?”
“没什么。”九黎耸耸肩,“就是来看看你,你很少会睡这么久,发生了什么?又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想睡睡。”君子兮回答,“王川你们可从他的嘴里撬出了什么吗?”
“他的嘴巴和林聂的骨头一样的硬,难啊!”九黎很遗憾的摇头,“我看那个封三,也是对林聂没折了,要不我们上吧?”
“你让哥哥给林聂看一下伤,别死了。”
“死了不正好一了百了吗?”
“要死啊,也得等他先把知道全部吐出来吧!如果阿尧之前真的得到了风云骑行军图,又怎么会死在战场了?”
九黎眨眼,“那主子的意思是?”
“我怀疑林聂,将阿尧的行踪透露给了顾琅笙。”
“不对啊!”九黎大叫一声,“那场战役,顾琅笙可没在,顾景漪也不在啊!”
“他有本事在阿尧身边安插人,你以为顾燕月身边就没有吗?”君子兮嗤笑一声,用手撑起头,“咱们这位王爷殿下,心思手段可是够高明啊!”
“可是风云骑是顾燕月一手栽培的,怎么可能呢?而且就算有,也是不可能是那几位统领吧?既然不是几位统领,那又怎么左右顾燕月的决定?!”
君子兮缓声一笑,“是啊,能左右燕月决定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呐!”
九黎听见君子兮话,眼睛放光,刚想自己他的长篇大论,却被君子兮一句轻飘飘的话截断,“如果是容家军了?”
九黎蓦然无言。
是呐,当初随顾燕月出征的不单单是风云骑,还有容家军啊!
容家军是容王府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而且里面人有混杂,难保没有人安插细作进来。
“那主子你知道是谁吗?”
君子兮低眉浅笑,“没准那人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呀!”
“啊?死了?”
“是啊,可能已经死了,不过也要等查查才知道,希望我这次判断是错的吧!”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蓦然想起了被她杀死那个人。
对顾景漪很倾心的,赫连将军。
赫连宇。
幽暗的地牢中,林聂靠着墙角坐着,阴冷潮湿的环境,加上一身的伤,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寒颤,缩了缩角。
被抓来应该已经很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他也日子都记不得,只依稀知道,自己每天就被风云骑的那人抓去审问,一遍又一遍。
本以为他稍微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可以死一个干净,可是没有想到顾燕月竟然这般敏锐,还瞧出了他有所保留。
林聂低叹一声,扬起了头。
事到如今他也不奢望自己能被救出去,毕竟她透露了消息,还暴露了自己身后的人,不管出不出去都是死路一条。
只是……好想在见见他。
当年他为了他背叛了子桑尧,虽然愧疚,却未曾悔过。
可是如今,倒是经常想起自己在大秦在长安的光景。
那个人,应该会好好教导小主子的吧!
毕竟小主子是他唯一都血脉。
宁寰和盛里站在阴暗墙角边,注视着牢里的那个人。
曾经,他们也曾一起把酒言欢,并肩作战,只是现在想起来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其中相隔的年月,就恍若前尘似锦,却不堪一击。
盛里拍了拍宁寰的肩膀,“走吧,别看了,按照主子的意思,等二公子将他伤治好后,就该我们上了!”
“你知道吗?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林聂竟然背弃了子桑尧。”
“你说顾琅笙有那么好?”
“谁知道了,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