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
点点滴滴,很快就润湿几人的衣裳和头发。
君子兮躺在九黎的怀中,身子轻微的颤抖着,此刻的她就连平常得心应手的鞭子就拿捏不住,手垂在身侧,周遭,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而那鞭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君子兮的身边,也沾上了几分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蜿蜒出一道细弱的痕迹。
九黎将鞭子拾起,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抱了起来。
百里云初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用轻功直接就跳到了君子兮的身边,伸出手就想将人抱过来,可是却被九黎给闪身躲开。
收拾残局的十八骑也围拢过来,十分担心。
“今日之事,王爷应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王爷就先回去好好养伤吧,九黎带主子告辞。”
“阿尘,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她的身子没这么差?”百里云初一手捂住还在流血的腹部,一手拉住了九黎。
九黎暗暗低下头,“这些话,还是等主子醒来,您自己问她吧。”
“你要带她去哪里?”
“自然是回去找大夫。”九黎耐着性子回答。
“我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有一家回春堂,那里大夫的医术不错,阿尘的身子恐怕不能支撑到你送她回去。”
九黎点点头,“你们收拾完就先回去,我陪着主子就好。”
“我陪你一起。”百里云初微微站直了身子,“余易,扶着我。”
房间内,似乎一直都在浮动着一股子的药香味。
很浅的味道,并不难闻,甚至还有种静心凝神的感觉。
百里云初看着缠绕在腹部的摆布,支起身来,一抬眼,确定了心中挂念的人儿并不在眼前时,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头,“余易,阿尘在哪里?”
听见自家的主子的召唤,原本在外间上药的余易,衣服都来不及穿,一下子就推门而进,“公子他在您的隔壁,现在还在昏迷中,那些大夫守在门口,并不让进。”
“九黎在哪里?”
“他也在处理伤口,现在是半昏半醒的状态。”
百里云初抬手到了杯茶,“容君没有出现吗?”
“是,这次十八骑也只来了三位统领,容君大人并不在其中。”
“那真是奇了怪了,以往阿尘有个小伤小病的,他可是跑的最勤的,现在……他不在京城?”百里云初思忖着,“你去调查一下容君最近在做什么?还有阿尘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定要那种很详细的,明白吗?”
余易低头应了一声,恰时,细微的开门声传来,百里云初凝神听去,确定是他隔壁的门声后,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站在门前,神色有些凝重,屋子中,有一道身影,静静地躺在床上,侧颜如玉。
他扶着门框,站在门外,看着她。
恍若这匆匆十余年的时光,在眼前飞逝。
往昔的记忆在脑中回放,一遍又一遍。
曾几何时,他也会这般虚弱的躺在床上,了无生气。
“大夫,阿尘,身子如何?”百里云初有些艰难的开口,生怕自己听见不好的消息,或许只有一点,都足以让他这么多年的来的信仰和支持倒塌。
余易看着门口的两人,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他要不要提醒主子一句,这个老头子,挺残暴的。
因为这大夫是才从疏雨谷调来的,所以看起来眼生的很,所以就连刚刚九黎从君子兮进去的时候,都有些不太相信这个大夫,最后还是这个大夫当机立断,直接打昏了九黎。
这大夫自然也不是认识他们,当即便有些严肃开了口,“里面那位是你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百里云初很认真的看着大夫,一字一字的说道。
“重要?”大夫有些不屑,“要真的是重要,你会让她这般遭罪?”
“云初不懂前辈在说什么,还请前辈明言,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云初一定改。”
或许是看着百里云初的口气很诚恳,这大夫也懒得再为难他,“你随我进来,你一个人。”言下之意,指的就是百里云初身后的余易。
余易抿唇,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守在了门外。
君子兮躺在床榻上,明明他可以感受出她的孱弱,但是很奇怪的是,她的脸色,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好,红光满面的,根本不像是重病之人。
百里云初伸手摸上君子兮的脸颊,没有温度,掌下的触感也多了些粗粝。
“她带着人皮面具了。”大夫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道,“这面具应该是特制的,需要特殊的药水才能取下来,而且这面具虽然做的精巧,但是总归不是自己脸上的东西,带着不好。”
人皮面具?!
百里云初眼中浮现出几分讶异,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看了那么多年的脸,竟然是一个假的。
其实先前早就有一些猜测,但是心中对他的信任,却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念头可以推翻的,所以他一直没有去想,去查,可是到头来,却有一个人对他说,他的脸是假的。
阿尘,你真是,何奇的残忍!
百里云初将手收回,“那前辈可有解决之法?”
“有啊。”大夫说道,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那要麻烦你将她扶起来一下。”
“还有就是,我是可以揭开,但是揭开之后,这张人皮面具就是没有用了的。”
百里云初坐到了床沿边上,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选择,他将昏睡中的人抱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先前的种种,她衣领处的衣裳有些散开,他伸手想要将它整理好,可是在覆上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宛若被雷劈了一样,惊在原地。
手掌心中,触及的是一片柔软,却热的发烫。
连带着,百里云初的苍白的脸上,都浮上一丝绯色,格外的诱人沉溺。
阿尘……是……女子……吗?
百里云初低头紧张的看着她,见她没醒,倏然松了一口气,“前辈你……”
不等百里云初将话说完,那大夫就将小瓶子打开,一股脑的全部到在了君子兮的脸上。
透明的水珠顺着脸庞流下,水珠流过的地方都起了几分皱纹,甚至有些地方还出现了些裂痕,然后随着时间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脱落下去。
一点苍白的肌肤,慢慢显露出来。
这种颜色,才是一个重病之人,该有的肤色。
接着,整张脸,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显露在了他的面前。
倾城绝色,不可方物。
可是,却蓦地让他的心,入坠万年冰窟。
这张脸,他想,只要见过了一次,就觉得不会再忘记。
再来京城之前,他就曾听说过她的名字。
难怪了,顾燕月被抓,她会这般不顾一切的跑过来。
阿尘……长宁。
一股被人背叛的羞辱感涌上心头,原本扶着她腰的手也渐渐地往上移,到了她的纤细的脖子,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她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绝对不会再背叛自己。
只是一切,百里云初还来不及做,一大股力就猛地拍上自己的手掌,有些痛,但是的确也让他清醒了许多。
不管他是公子微尘,还是君子兮。
她都是,他的阿尘,不是吗?
一瞬间,百里云初就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心思,抬头,“前辈,阿尘到底情况如何?”
大夫摇头,“很不好。”
百里云初将人又往怀里抱了抱,有些心疼的圈住了她孱弱的身子,“前辈,有话不妨直说吧。”
“这丫头,身子骨很弱,寒气重,不宜受孕。”他寥寥几句话,就将百里云初彻底惊呆。
“不宜受孕,是什么意思?”
大夫恶狠狠地瞪了百里云初一眼,“难道老头子我说的还不够明确吗?这丫头身子不好,若是强行要孩子,那么她临产的那一日,便是鬼门关,运气好可以保个小,运气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你应该是她夫君吧?你是她夫君,你不清楚她的身子状况?还让她有孕?你这是要将人往火坑里推啊!”
百里云初摇摇头,语气有些哽咽,“我若是她的夫君,我怎么会舍得……”
舍得,让她来冒这么大的风险?!
京城风云诡谲,他一定早早地就将人送得远远的,又或者,抛下京城中的一切,随她浪迹天涯,日暮归家,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而且,他也从来不知道,她的身子已经差到了如此地步。
阿尘,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这下惊诧的轮的上那个大夫了,“你不是她的夫君,那么她的夫君了?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出来?”
听到大夫提到她的夫君,百里云初眉间闪过一丝晦涩,竟然顾燕月不懂得好好爱护阿尘,那也就别怪他,从中作梗了!
“我不知道,我和阿尘相识十余年,她从来没有给我说过她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前辈,你知道吗?以前,阿尘的身子还好的,根本没有现在这般羸弱。”
“唉,看这丫头的衣饰,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京城大宅子中的腌渍不少,应该让这个丫头吃了不少苦头吧,唉,可怜的孩子。”大夫徐徐叹道,眼眶都有些红了,看上去也不像是刻意而为,倒有些像触景伤情。
“前辈……”
“老头子我之前也有一个孙女,可是……活生生的死在这里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