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来人,君子兮有些不可置信的抿了抿唇,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带着些防备看着他。
来人似乎没有看出君子兮的有些敌视的目光,依旧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他在君子兮三米开外的地方站定,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昔,温柔而和煦,却带着天生的疏离感,“兮儿,为父告诉过你,谁欺负了你,你就狠狠的欺负回去,天塌下来有父亲给你顶着了。”
君子兮犹豫了几秒,不卑不亢的屈身,“子兮见过父亲。”
“我很久见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君墨临含笑走近,蹲下身拾起来了君子兮散落在脚边的棋子,“看来子琊对你不错,这棋子可是用暖玉打造的。”
“是兄长抬爱了。”
“我们父女也有许些日子没见了,兮儿倒是和为父生疏了很多。”君墨临越过君子兮直接坐到了她身后的椅子上,“去,叫人再送一盘棋来,我俩好好切磋下棋艺。”
“看看你的棋艺到底长进没有。”
君子兮起身,拍了两下手,不过片刻一副新的由暖玉打造的棋子就送了上来,“父亲请。”
“兮儿看上去好像有些心烦意乱,为了顾燕月?”君墨临执起黑子,落到棋盘上。
“不是。”君子兮淡淡摇头,“他还不足以影响到女儿的心性。”
“哦?那你是为谁?”
“一个很奇怪的人。”君子兮慢条斯理的紧跟着君墨临的步伐落下白子,“不知父亲可曾听过傅月这个人?”
“傅月?”君墨临皱眉,倏然冷哼一声,“就是那个傅家小姐,现在的贵妃娘娘。”
“是,父亲知道此人。”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君墨临挥挥手,全然不在意,甚至提起她,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憎恶。
虽然君墨临将这个情绪隐藏的很好,但是还是被眼尖的君子兮给捕捉到,“怎么,父亲认识她?”
“谈不上认识,一个不知轻重的女人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心烦意乱。”君墨临讥讽一笑,神色不善。
君子兮低眉,“是女儿错了。”
“不过这个傅月真的没有问题吗?”沉默了半响,君子兮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能有什么问题,我见过,是她本人。”君墨临自然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也没有什么隐瞒就开了口。
“不知父亲对傅月有什么看法?”君子兮漫不经心的落下一子。
这下君墨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一个虚伪,肤浅,胸大无脑,不自量力的女人罢了,有什么好值得你费心的,你与其将心思就花在这个女人身上,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顾燕月的身上,风云骑的藏匿地点,你可别忘了。”
“女儿不敢忘。”
“不敢忘,呵!”君墨临冷冷一笑,“不敢忘你上次竟然敢帮着他对付为父?不敢忘你竟然敢把他从百里云初的手里弄出来?不敢忘你竟然敢私自离开?君子兮,本王的眼睛还没有瞎。”
“女儿不敢隐瞒父亲,这一切不过是女儿的缓兵之计而已,如今叶家人对我深痛恶绝,而顾燕月是叶老太傅的弟子,估计到叶家人,顾燕月也十分防备我,因为如今女儿在王府救了他的手下,所以这段日子才会对女儿和颜悦色的,可是要让他带女儿上风云骑,还有些难度。”
叶家人不喜欢君子兮,是君墨临一早就猜到的事,况且顾尘封前来退婚那日,还带上了他岳父的亲笔书信,自然也知道君子兮在叶家的遭遇如何,这真真假假的一席话,倒是让君墨临有些不好判断,话中有几分可信了。
可是如果全信,那么君墨临也不再是君墨临了。
“为父一早就说过了,兮儿你只有半年的时间。”
“女儿明白。”
两人一来一往,黑白子各占据了大半的江山,俨然是分庭抗礼之势。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好。”君墨临抚掌大笑,“不愧是我君墨临的女儿。”
君子兮收敛所有的情绪,微笑,“都是父亲教得好,不过女儿跟父亲相较还是差了很大一截了。”
“以你的这个年龄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卓绝,就棋而言,你已堪称大家。”君墨临颔首,显然对君子兮的这个状态很满意,“顾燕月才智虽在你之上,但是若论阴谋诡计,不择手段,他却是远远不及你的,兮儿,你知道为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女儿,知道。”
“嗯。”君墨临最满意这个女儿的,永远都是她最识时务的态度,敲打够了,君墨临撑着桌子从容起身,“今日就到这里吧,这盘棋就当做是平局吧,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太好,就在这里好好将养着吧。”
“是,女儿恭送父亲。”君子兮跟着起身,盈盈拜下。
君墨临摆摆手,大步跨门而出。
却在门口时,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在洒满月华的院子中,长身玉立着一个风姿卓越的皎皎少年郎。
就算有些柔和的月光微微摸去了他的一些棱角,但是精致的眉目间还是透出宛若雪山之巅的冷冽清寒。
君子兮眼中不由的带出一抹惊讶,但是很快那一双眸子就恍若枯塘般波澜不惊。
就算听见又如何?
她最大的秘密,他也已经了不是吗?
君墨临将冷笑隐于唇角,负手而站,温柔似水的眼眸恍若春水粼粼,“子琊,见到为父也不知道问好吗?你的义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君子琊冷冷的挑眉,直言,“你来这里做什么?”
“为父来看看你们呐。”说着,君墨临的余光一直往后偏,不用指名道姓君子琊也知道他说的是谁,循着君墨临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刚刚直起身的君子兮,还有她身后的一盘棋。
君子琊不悦的看了君墨临一眼,上前几步,直视着他,“虽然你是我的生父,但是这君府,这长生殿,还轮不到父亲您来做主,还有子兮身子不好,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去,没事别来烦她。”
“看到你们兄妹感情很好,为父也就放心了,你们兄妹之间,就要和睦友好才是。”君墨临丝毫不在意他的语气,依旧浅笑道,“今儿天色也晚了,为父就不留了,若是有空,子琊不妨回家陪为父弈盘棋。”
“没空。”君子琊直接甩袖进了屋内,“宁遇,送客。”
屋内,君子兮背对着他站在棋盘前,眉目沉沉。
君子琊走过去,悄无声息的和她并肩而立,眼光自然而然也落在了棋局上,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盘棋,君子琊却从中看出了凛冽的杀气,还有各个陷阱。
“子兮。”君子琊伸手搭上君子兮的肩膀,“棋之一道太过伤神,别看了。”
“我只是不甘心啊。”这是君子琊第一次看见君子兮那么明显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怒火和杀意,“明明只差几步,只差几步,我就可以彻底断了他最后的一条生路,明明只差几步,为什么?”君子兮虽然愤恨,但是语气却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仿若在呢喃般,可是若非看见她握着棋盘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甚至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真的会以为她只是在说笑,这棋局输赢,其实于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君子琊也不说话,直接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打乱,声音冷漠,“子兮你魔障了。”
“君子琊。”君子兮蓦然回首,那双漆黑宛若深渊的眸子中,就连淡漠清冷也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偏执的疯狂,带着毁灭一切的执拗。
就连君子琊看了,也觉得惊心万分。
他伸手钳制住君子兮的下颌,“一盘棋而已,你就这样乱了你的心神吗?君子兮,你别忘了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你没有时间浪费这些不值得的人事上面。”
“你是不是忘了你不单单只是君子兮,你还是子倾世子妃,是十八骑的主上,你若是去找君墨临拼命,你可有想过十八骑日后没有你的下场会是何等的凄凉,你是不是忘了顾燕月,那个你爱的男人?”
“十八骑?燕月?”君子兮眼神闪过一丝愣肿,慢慢恢复了平日最常见的清冷,无悲无喜。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顾燕月和十八骑,真的是她现在唯一的软肋。
“我没事,你先放开我。”君子兮有气无力的拂去钳制在自己下颌的手,转身就坐在了椅子上,十分烦躁,“哥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君子琊很实诚的摇摇头,“就是回府顺道来看看你休息没有。”
“现在看见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陪你坐会吧。”不由分说,君子琊就撩着袍子坐在了君子兮的对面,几次想开口,但是看见君子兮心烦意乱的模样,就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最后看不下去还是君子兮,“哥哥,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掩藏在袖子的手握了又放开,放开又握,如此动作反复了几次之后,才开了口,“三年前,平壤一战,是你亲自去的?”
“嗯。”
“那么,顾燕月的腿……也是你亲手折断的?众多的风云骑的弟兄,也是丧命于你的手中,发出军葬命令的也是你?”
“……对。”
“子兮,你告诉我,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到底是因为爱他,还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