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一座三角攒尖的亭子出现在顾燕月面前。
那个被誉为一代华佗的男子,就正襟危坐的在石桌旁。
似乎岁月格外厚待他,就算已过而立之年,也依然清俊非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出尘风采。
顾燕月在亭外的一米处停下,微笑拱手,“晚辈顾燕月见过夜前辈。”
夜皓白微微抿唇,似笑非笑,从头到尾将他打量了一遍,才慢慢道,“你虽算是江寒的主子,但是也得按照我疏雨谷的规矩来。”
“晚辈自然是明白的,前辈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来看看。”
“能做到?”夜皓白嘲笑道。
“晚辈定当尽力而为。”
夜皓白倏然展眉,“若是我要你娶顾景漪呢?”
顾燕月想过千种万种,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夜皓白会为了一个顾景漪提出这样无厘头的要求来,“晚辈已经娶妻。”其言下之意便是和顾景漪再无可能。
“休妻再娶如何。”
“不如何。”顾燕月神色已经冷淡起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否决了这个要求。
“年轻人,你可要好好想想啊。”夜皓白也不急,反而十分有把握的笑出了声,“你与长宁郡主相识不过才半年有余,而和顾景漪却是青梅竹马朝夕相处,况且,顾景漪在战场上也算是你的得力战将,你娶了她只会事半功倍,哦,还有你的腿也会治好。”
“这条件怎么看都是对你有利了。”
顾燕月温和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乐。”
骨节分明的两只手指搭在茶瓷的边上,夜皓白唇角含笑的慢慢磨蹭着,似乎在酝酿着一些话该怎么开口,但是好像说出来又挺难为情的,顾燕月也不急,就这么坐着,在亭子外面,静静地看着石桌旁一派闲逸的男人。
良久,夜皓白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只要你能休妻,你再娶谁,我都不插手,你觉得如何?”
“前辈。”顾燕月笑容更加温和,“如果是内子曾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晚辈愿意替她向前辈道歉,但是很抱歉,阿宁只能是我的妻。”
“不,她没有得罪我,只是你该知道当年京城那段沸沸扬扬的事,我和君墨临有仇,仅此而已。”
“上一辈子的恩怨,前辈又何必牵扯到小辈。”
江寒十分尴尬,一个是自己的主子,一个是自己的师傅,这个心往哪边偏都是不对的,如果是从感情上来说的话,他倒是十分宁愿顾燕月不要娶顾景漪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有机会一搏佳人的开心啊。
可是……每当江寒看见顾燕月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又觉得自己风华绝代的主子不该就这般坐在轮椅上寂寂一生。
“如果我偏要牵扯了。”夜皓白大手一挥,“你也别跟我扯什么大道理,我就是一个俗人而已,这样吧,我给你些时间回去自己考虑下,三天后我在这里等你。”
“不管是现在还是三天后,晚辈永远也只会有一个答案,恐怕要辜负前辈的好意了。”顾燕月温和一笑,“今日打扰了,晚辈就先告退了。”
青冢赶在顾燕月的身前回府,一板一眼的回答着刚刚在叶府听见的消息,君子兮垂首站在书桌旁,手边是一堆散落的书册,零零落落的掩盖住了还未干的墨痕。
“他说要让燕月休了我,才肯为燕月治腿吗?”
看着君子兮冷冷淡淡的模样,青冢还真不好图揣测主子的此刻的心思如何,到底有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其实,哪里会不放在心上,休妻这般严重的事情,西岳民风并不算开发,被人休弃会娘家的女儿,几乎是已经断了在嫁的机会,就算是有幸得了一门好亲事,再高也不过是良妾罢了,正经人家的正妻之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的,而这些被人休弃回娘家的女子,大多都是囚于家庙,自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若是主子被世子休弃遣送回家,青冢心想,王爷大概不会再管她了吧。
外人只看得见身为摄政王的女儿,是如何的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可是依自家王爷凉薄无情的程度来看,身在那个地方和地狱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让青冢怎么也想不通的事,不论是从外貌,心智,手段来看,主子都是几位小姐中最为出色的,可是王爷却偏偏独宠君隐容一个,甚至真的是将她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的捧着宠着疼着,相较之下,他觉得主子就像是王爷在路边捡来的,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把这件事传给父亲,问问他有什么好的建议,照实说就是了。”看着青冢有些疑惑的脸色,君子兮又补上了后半句。
“是。”这回青冢没有迟疑,而是很干脆的回答。
“去吧。”
青冢才走没多久,顾燕月便回来了,还很有兴致的给她买了一包珍馐。
君子兮含笑接过,“怎么就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夜谷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顾燕月抱过君子兮爱怜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阿宁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若是有人来见你,你能不见就尽量不见知道吗?包括我的父亲,恩?”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么严重?”君子兮担忧的问道,手下却扒开顾燕月带回来的糕点,拿了一块喂了过去。
顾燕月就着她的手吃下,温热湿润的舌尖擦过她的指尖,君子兮不由得脸红了红,娇嗔的看了他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两人早就坦诚相待过,如今这般小打小闹,除了会让君子兮红些脸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也不是多严重,放心吧,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吗?”
“可话是这样说,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顾燕月哈哈一笑,伸手捏住了君子兮的鼻尖,“你这小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可以瞒着你啊!”
“这是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
顾燕月哭笑不得,“什么直觉啊!”
“你瞒了我很多事的直觉。”
话说,顾燕月走后,江寒走到夜皓白的身边,“师傅,你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
“昨儿晚,顾景漪来求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我房门口,所以我就试试咯。”夜皓白说道,“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还是一个美人,哭的那么凄惨。”
江寒表示很怀疑,“你确定你不是在假公济私。”
“也算是。”夜皓白十分耿直的点头,“谁让我和君墨临合不来了。”
“师傅,你知不知道……”不等江寒说完,就被夜皓白直接隔空点了哑穴,“你那些大道理少给我罗嗦,怪不得现在还不能把顾景漪那妞给拐回来,哼,我告诉你你在追不到媳妇,别说是我的徒弟,丢脸死了。”
江寒:……
“对了,这个穴两个时辰后会自己解开,要不你就自己尝试一下自己冲开。”夜皓白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人。
外面传言疏雨谷谷主夜皓白,容颜清俊,淡漠出尘,高洁清冷,与世无争,就是一个谪仙似的人物,虽以步入而立之年,但是每年还是有不少的江湖武林的世家千金,不惜花重金,只为见夜皓白一面。
但是,这真的只是传闻啊!
什么恍若谪仙,淡漠出尘,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好吗?
留下一脸欲哭无泪的江寒在风中凌乱。
而且现在虽然有风,但是他没有站在亭子里面啊!这外面的太阳那么晒,江寒有预感等到穴位解开,估计他都要黑一圈!
回到屋中,夜皓白彻底没了刚刚那副轻松惬意的表情,眉宇间的凝重,恍惚在抉择一件生死大事。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在手心中慢慢的磨蹭着,整个玉佩莹然剔透,一看就是上等的玉精心雕琢而成的,只是并非一个完整的玉佩。
夜皓白手指有些颤抖的摸上玉佩变得齿痕,“月儿,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的女儿有事的,这一次,无论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把她带回谷中,不会让她在做什么傻事了。”
“只是,我瞧着那孩子也不是自私自利之人,可是五年之前又是为何不顾一切的都要将她带走,还逼她废尽一身的医术。”
说道最后,夜皓白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以前你总说,水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是现在,真的一切都会如我所愿吗?”
“当年那丫头,那么狠心,离去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想而知那个男人对她有多重要,如今我这般逼她,你说那丫头会不会跑来和我大吵一架,然后乖乖的跟我走?”夜皓白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我在说笑,那个丫头怎么会吵架了,遇见她不顺心的事,她那么不理,那么直接动手,这干脆利落劲,可真不像你,倒是和君墨临像了一个十成十。”
“你说我要不要先去见见她,想必她现在应该很恼我吧!”
夜皓白对着玉佩絮絮叨叨的念了一大堆,而远在容王府的君子兮仿佛有感应似的,推窗而站,面对的正是叶府夜皓白的方向。
师傅。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