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出口,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纵然是她无心之失,但是局面却已造成,无法挽回。
就连一向不理会小辈打闹的叶淮也有几分不悦显露眉宇,不太赞同看向自家的大外孙。
叶府传承百年,文人清流,向来看重礼节和气度,对于顾景漪这般哭天抢地的质问当下都有几分不喜。
虽是真性情,却实在是难以撑起门楣。
心知自己说错了话,顾景漪面露难色,有些心有余悸的转头看向君子琅,在此刻唯一能庇护她的人,“大哥,我……”
君子琅摸了摸她的头,“无事,有大哥在呢。”
其实顾景漪真的是何其有幸,今生能得一个全心爱她护她的君子琅。
安慰完怀中人,君子琅转头看向君子兮和顾燕月的方向,“夙歌,景漪还小不懂事,若是刚才言语有得罪之处,你就看在哥哥的份上,别计较了吧。”
“景漪比阿宁还年长了五岁左右,什么叫还小。”顾燕月声音中带上几分冷意,“君子琅,你还想护着她到什么时候?她现在已经不小了,已经到了可以为自己言行负责的时候。”
“我与景漪自幼一同长大,她既然喊我一声大哥,我自然要为她负责到底。”君子琅神色虽冷,但是君子兮还是从他眉间看了些许柔情来。
君子琅有些烦躁的看向君子兮,是了眼前这个素衣墨发清雅毓秀的女子才刚满十六,比起他怀中的女子小了整整六岁,可是她却和子琊一样,总是给他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很难想象去她和子慕同岁,正是个肆意玩闹的年纪。
甚至她比叶修亭都还要小。
“燕月。”君子兮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在跟君子琅争吵,“大哥说的不无道理,这事就算了吧,再说,今日也是秦亲王的接风宴。”
本来顾景漪的情绪已经有些趋向于平稳,却在听见君子兮的声音后,立马脑子又变成一团浆糊,“君夙歌,我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你现在在这里装好人给谁看啊!”
反正不是给你看。君子兮无语凝噎。
要是换个稍微有些脑子的人,立马就会顺着君子兮的台阶下了,但是这也是顾景漪恰恰最讨人喜欢的一点,真性情,不做作,不矫情。
这样的女子相处起来很融洽,很轻松,因为她性子单纯,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可以嫁个很简单的男人,没有很复杂的人脉关系,在夫君的疼爱下安稳一生,但是她却无法融入京城,无法嫁个位高权重之人,甚至于顾燕月,她若真心想嫁,也只能是个宠妾,而非嫡妻。
恰恰相反的是君子兮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虽未见起谋略如何,但是从棋局上便可观摩一二,能下赢一代帝师,并和顾燕月战平手的女子,怎么可能真如她外表那般单纯与世无争,只是擅长伪装,能掩饰的极好而已。
其实从一开始,叶淮也是极不赞同顾燕月娶君子兮的,娶妻当娶贤,自然不管从自身还是娘家势力身份都要配得上他的,而君子兮给人的第一眼印象便是气度有之,贵气雍容,身份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虽无法提供助力,但顾燕月手中握着的权力已经极胜,也无须在锦上添花,但唯有让叶淮觉得一点不好,就是容貌太胜。
自古红颜多薄命,红颜祸水并非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何况看君子兮那种文文弱弱的样子,的确就像是个花瓶,是个娇矜的小姐,什么也不会,可是一局棋,却完全颠覆了叶淮对君子兮的看法。
过慧必夭。
这是叶淮此刻唯一的想法。
而顾燕月需要的也是一个如君子兮般的女子,可以在他的羽翼中小鸟依人,温柔体贴,也可以展翅翱翔,为他遮风挡雨。
直到这时,叶淮也肯承认,这是有史以来当今圣上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本来是想折辱顾燕月,却不知这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君子兮注定是是顾燕月的妻。
“既然你不需要阿宁给你面子,那么的确也没什么面子好给的。”顾燕月说道,“道歉。”
顾景漪死死咬着嘴唇,不吭一声,就那般用着一种悲愤怨恨的眼神看着顾燕月。
好似顾燕月负了她,给了她极大地委屈。
最后看不下去还是君子琅,“景漪,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辰,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如今这般光景,我还能如何休息。”顾景漪甩开君子琅的手,上前一步,“阿月,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
顾燕月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曾经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只有一点点。”顾景漪轻声问道,褪去刚才的张扬悲怨,单纯美好的如同两人的初见。
她尚是年幼,却笑靥如花,千顷芙蕖,灼灼其华,回眸一笑,天地皆静;而他已是皎皎少年郎,身倚长亭,玉笛清音,抬眸间,恍若天地敛光,江山灵秀竟皆汇入一人眉宇,只愿风烟俱静,日夜长宁,愿你入吾心尔。
可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却全然抵不过君子兮低眉间的一抹浅笑。
自此任世间姹紫嫣红,唯你是我此生所有。
“没有。”
极其冷淡的两字,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顾景漪闭眼,两行清泪缓缓自眼角滑落,“那么你现在是告诉我,我这十多年的努力都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对吧?”
“我从未否定过你的努力,你也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了你女将军的名号实至名归,至于其他的事,我从未给你过承诺,自然也无须负责。”
“是啊,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一句无须负责,就将所有痕迹抹杀的干干净净。”顾景漪冷笑,“若论冷心绝情,我不如你。”
“我与你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就算是硬要说有,也不过是同袍之情,师徒之意。”这句话,很明显就是在解释,虽然是说给顾景漪听,但更多的是对君子兮的解释。
顾景漪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沉默了一阵后,又问道,“如果,没有她,那你会不会娶我?”
“不会。”
又是意料之中的两个字。
多年的梦境刹那被现实击破,人生十余载,竟再无可留恋的东西。
君子兮有些心疼顾景漪。
这种爱而不得的滋味,她比谁都明白。
佛经有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是求不得,而她了,又何尝不是?
只是今生有幸,得见一人,得此眷顾,才慢慢免了偏激的想法。
只是,自己真的是爱上了他了吗?
君子兮有些迷茫的看着身侧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随即一抹甜蜜慢慢的涌上心间。
五年之约,还有两年。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不会呀。”顾景漪有些落寞的勾了勾唇,却依旧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看着顾燕月,“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嫁给你了?”
“不会发生这种事。”顾燕月平淡的像是在述说一件事实。
就算是此生他没有这个福气遇见阿宁,也不会娶顾景漪,朋友之妻不可欺,从一开始,在他眼中,顾景漪就是君子琅的人。
“你知道的,若是我以兵权向陛下请旨赐婚,你那府中绝对有我的一席之地。”
“那我也劝你一句。”顾燕月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顾景漪身后的君子琅面色一变,有些尴尬。
其实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顾燕月还是有些欣赏顾景漪的,她真实爽朗不矫情,也坚强刻苦勇敢,爱恨分明,从不知道什么叫虚与委蛇,和她相处还是蛮轻松的,但是这些却并不代表,他对她有一分的男女之爱。
“三哥,如果你是子倾哥哥你会选谁啊?”叶修亭又跑回叶修睿身边,小声的拉着叶修睿问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修睿悄悄一笑,“但是啊,五弟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恩?”
“蛇蝎美人。”叶修睿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叶修亭的肩膀,“这外面越美越温柔的女人,心里就越狠越毒辣,至于你了,就适合娶像你景漪姐姐一般的女孩子,至于长宁郡主,唉,估计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她数钱了。”
“可是看着长宁郡主,就觉得秀色可餐啊。”叶修亭诺诺道。
叶修乔瞟了叶修睿一眼,“我以为你会选长宁了,毕竟她很符合你心中对完美情人的追求。”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喜欢的是那种温柔恭顺的女子,可不是长宁郡主这种高岭之花啊。”叶修睿摇摇头,“要是说我们兄弟五人之中要有一人娶她,必定是大哥出马了,否则我们几个肯定会被她啃得渣的都不剩。”
叶修奕眼角有些抽蓄回头瞪了自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三弟一眼,他如何敢说,上次他气势汹汹的去找她算账,反而还被她三言两语给糊弄的回来,当时怎么就着了她的道了。
这个女人啊,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好像很好欺负,实际啊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凶狠残暴着了。
听着叶家五兄弟的对话,饶是冷淡如君子兮,也不由得微微侧目,看向正在咬耳朵的几人。
眼中笑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