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说到底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君墨临不在乎,君子兮更不在乎。对前者而言,后者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对后者来说,前者亦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们之间,拥有的,从来都是利用。
虽然之间的利益关系早就随她再回西岳的时候烟消云散,可是现在依旧并非撕破脸皮的最好时机,就算撕破,明面上该有的礼节还是一样都不能落下。
刚从叶府回到王府的清风居,君子兮便遣人给君墨临送了张帖子去。
打整完后,君子兮便拿衣服去了浴池沐浴,顾燕月则拿了本书坐在了书案前。
从浴池出来,君子兮穿了身轻薄的衣裳,一头及臀的长发湿淋淋的搭在身后用头巾裹着。
“过来。”顾燕月瞧见君子兮出来,慢条斯理的放下书卷,对着君子兮招了招手。
君子兮有刹那的楞神,随即就乖顺的走了过去。
顾燕月伸手拉过君子兮,让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手臂环过纤细的腰身,烛光尚暖,一室安谧。
“我头发还没擦干了,会打湿你的衣裳的。”君子兮有些郝然的摸上自己湿漉的头发,抱歉的看向顾燕月。
“衣裳而已,换了便是,有什么好抱歉的,傻丫头。”顾燕月毫不在意的瞥了眼被水濡湿的衣裳,双手拿起君子兮的头巾包住她的头发,慢慢用内力烘干,“以后湿了头发记得要及时擦干,或者来找我,恩?”
“恩。”君子兮轻轻应了声,眉梢眼底都带着少女的羞怯。
“阿月,如果明日你有事,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没过多久,君子兮开了口。
“我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也没和你一起回去重要。”
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求而不得的事……
君子兮默然无言的转头看了顾燕月一眼,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青竹香气慢慢自衣襟间传来,恍惚间已是最温暖的味道。
顾燕月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语气宠溺,“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撒娇。”
胸膛处传来闷闷的一声“恩”,带着些许鼻音。
“怎么说你撒娇,你还真撒娇。”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恍若一道温热的流泉,一直暖到了心间。
埋首在顾燕月胸前的君子兮,小心翼翼的动了动,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那就当我是在撒娇吧。”
顾燕月单手转动着轮椅来到床前,双手抱着君子兮,温柔的放在了柔软的床面上,宛若怀中之人儿,是这世上最珍贵真易碎的宝贝,“阿宁,你先休息,我去沐浴。”说完,便倾身为君子兮盖好了被子。
在顾燕月抽手离开的那一刻,君子兮猝不及防的拉住了他的手。
温热,软若无骨,带着浅浅的冷香。
顾燕月明显的愣了一下,“恩?”
“早些回来。”君子兮一字一字的说道,小表情也十分认真。
特别是眉目间,认真而又无辜澄澈的眼神,是最让顾燕月心软的地方。
过去这二十多年中,不是没有遇见过单纯懵懂的女子,顾景漪就算一个,她们都有着一张秀丽至极的脸,澄澈的眼神,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像君子兮一样,让他心生欢喜。
他仔细的打量过去,在光晕的笼罩下,眼前的可人儿,就像一座玉雕,精致绝美,却没有一丝鲜活之气,可当她抬眼看向你时,眉间似乎汇入了江山所有的钟灵疏秀,双眼温软如春水,眼中心底只会倒影出你一个人的影子,就像是得到了极珍贵的呵宠和在乎。
“好。”顾燕月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的就应承下来。
得到顾燕月肯定的回答,君子兮的眉梢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几乎可以暖到人的心坎里去,“那我等你。”
极其熟稔的口吻,好似这句话她已经对他说了千万遍,恍似两人相识也有千百年,无端的,“白头偕老,相濡以沫。”八字浮上心头。
那一刻的欢喜,就这般心底打转生根发芽,直到开出盛大的花朵。
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欢喜。
此生最……人儿。
待顾燕月的身影消失在房内,房梁上便蓦地的出现了两道陌生的气息。
没有半分恶意。
一道身影的呼吸极轻,几乎不易察觉,另一个的声音稍重,但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君子兮微微侧目,用余光瞟向两人栖身的房梁,眼中慢慢浸出几分冷意来。
不用打照面,君子兮也可以判断出两人的身份。
顾燕月的暗卫,独属于他一人的暗卫。
苍夜和苍酌。
房梁上,两人藏身的地反,苍酌的呼吸在刹那加重,眼神不自觉的乱瞟,觉得十分尴尬,很快就遭受了苍夜的一个拳头和一记冷眼。
苍酌委委屈屈的看向苍夜,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看的苍夜更是心中怒火怦然生起。
都是很活泛的人了。君子兮暗自揣测着,拿过枕边的书,安静的一页页的看了起来。
苍夜看着如斯安静的君子兮,默默在心中点了点头,拉过苍酌开始咬耳朵。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的几乎不可闻,可偏偏他们遇见的是君子兮。
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
苍夜的性子和九黎很像,而夙禹则和容君宛若双生子,真不愧是天生的宿敌。似乎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管是夙禹和容君,还是苍夜和九黎,亦或是他和……她。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处境,君子兮感到力不从心。
并非是没有办法结束,只是有些……不舍。
就像一个人在阴暗的地方呆久了,在接触到温暖明媚的阳光时,也会贪恋指尖上那一抹不属于自己的温柔。
君子兮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怅然。
顾燕月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君子兮拿着书发呆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但心里却是暖暖的,觉得家似乎就是这么一个样子,无论你出去多晚,总有一个人会亮着灯,等着你回来。
也在顾燕月出来的一瞬间,房梁上的声音在瞬间消声灭迹,最后的尾音也随着微风消散,不过君子兮还是挺清楚了最后四个字,“宜家宜室。”
只是不知道,这宜家宜室四个字,对着是她还是顾景漪。
“这书好看吗?”走近,顾燕月笑着看了眼书名问道。
君子兮其实根本没看,对于书中所言是云里雾里,却依旧强撑的点头,“不错。”
“你可知这书中所言是何物?”顾燕月是存了心要逗她。
何物?君子兮暗自敛眉,试探性的问道,“诗词歌赋?”
顾燕月终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宠溺了捏了捏她的鼻尖,“小丫头,不是说不错吗?怎么不知道这本书说的什么。”
“我一时没有想起来。”君子兮毫不心虚的说道,然后用余光瞄了眼书页。
《战国策》。
君子兮,“……”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都怪男色惑人。
顾燕月轻声笑着,语气之中有一些小得意。
君子兮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往里面挪了挪。
顾燕月眉目含笑的躺上了床,翻身,伸手,将君子兮拉入怀中,动作之流畅,一气呵成。
香软的身体带着微微的僵硬,顾燕月拍了拍君子兮的肩膀,“别担心,我还没有禽兽到对一个小女孩下手。”
“我已经及笄了。”怀中传来一个闷闷的轻哼声!
言语间,似乎还带有那么一分期待。
“我只是怕你生病。”顾燕月好笑的解释道。
“我睡相很老实的。”
“恩,我知道。”顾燕月应了声,手臂又稍微收紧了一下。
君子兮也环过顾燕月劲瘦的腰腹,将脸贴在了他有些刚硬的胸膛上,男子身上佛檀的香气扑面而来,似代替了早已习惯的龙延香。
君子兮慢慢抬眼,一截精致如玉的下颌倒映入眼帘。
恰时,顾燕月拍了拍她的肩,“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了。”
“恩。”
次日醒来,顾燕月看着怀中的人儿像小猫一样缩在他的怀中酣睡,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一种名为欣喜的感觉。
甚至看着她的睡颜,竟然有那么一丝不忍心叫醒她。
最后还是君子兮自个慢慢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床榻之上尚有余温。
君子兮慢慢拥着被子坐起来,双眼朦胧的半睁着,像在找寻保护伞般换股这四周,找着那一抹让人心安的身影。
“世子妃,你醒了。”清乐捧着洗漱的用具,笑吟吟的凑上前来,“世子在书房打点些事,等着世子妃一起用早膳了。”
“世子还吩咐奴婢不要吵着世子妃休息了,世子可真会疼人。”说到最后,就连清乐的脸上也默默的浮现出一抹绯色,“世子妃可真是有福了,清乐羡慕的紧了。”
一如初生的朝霞,灿烂,夺目。
君子兮眉间神色微凝,没有说话。
其实说来,清乐向顾燕月表达爱慕算是人之常情,清乐是她的陪嫁丫鬟,也是默认纳给顾燕月的通房,可是这么着急的想要自荐枕席,就算得一时荣宠,也不会长久。
何况,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度容忍之人。
接过清乐递来的帕子,君子兮又拧了拧,“告诉世子,说我醒了吧。”
“那世子妃的早膳可要等世子一起用?”
“自然是要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