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十娘瞪大了双眼:“有人使暗器?是谁!”
白玉堂道:“我没有看见。”
扈三十娘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白玉堂道:“但至少我已经知道三件事。”
扈三十娘道:“哪三件?”
白玉堂道:“第一,放暗器的人知道我们会去棺材铺。”
扈三十娘没有说话,她在等白玉堂说下去。白玉堂果然在说:“第二,放暗器的人绝对是权利帮的人。”
扈三十娘没有说话,她还在等,等白玉堂说完。白玉堂道:“第三,放暗器的人绝不是当时我们看见的人。”
扈三十娘说话了:“那这三件事能说明什么?”
白玉堂道:“至少能帮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扈三十娘道:“那你心中已有了眉目?”
白玉堂道:“当然!”
扈三十娘道:“那你已知道放暗器的人是谁了?”
白玉堂道:“当然!”
扈三十娘道:“是谁?”
白玉堂瞪大了眼睛盯着扈三十娘,一字一句地道:“是你!”
扈三十娘睁大了美丽的双眼,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似乎在听一个笑话,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白玉堂一脸严肃,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因为这本就不是一个笑话。扈三十娘不笑了,道:“为什么说是我?”
白玉堂道:“发暗器的人躲在棺材铺的角落,在最后一刻放出了那枚暗器,因为那个时候大道力已尽,敌已杀,他的精神已经松弛,更何况他还受了伤,收了很重的伤。所以大道倒下去,绝没有人会多心到他背后的那根针,那根要命的针。”
扈三十娘道:“不错,可是这与我有何关系?”
白玉堂道:“有!”
他接着道:“第一,知道我们会去棺材铺的除了我和大道就只有你和刘一手。”
扈三十娘截道:“那为什么不会是刘一手?”
白玉堂道:“因为刘一手的手根本无法发出暗器,就算能发出,他也绝逃脱不了我的视线!”
刘一手的手是被白玉堂捏伤的,刘一手的腿是被白玉堂打断的。他当然知道自己下手的分量,所以绝不会是刘一手。扈三十娘道:“可是我也不会放暗器,我一直用的都是长鞭。”
白玉堂道:“长鞭的要求绝对比暗器更高,二者都是以手腕之力发出,暗器有去无回,长鞭却要求更加飞扬自如,来回无阻。所以我听说,一般会是长鞭的人,通常都是暗器高手。”
白玉堂又道:“更何况,你的轻功一直不错。虽然你身上有伤,但绝不影响你的来去以及腕力。”
扈三十娘咬了咬下唇,又道:“说了这么多,这些只是你的猜测,你根本没有一点证——”扈三十娘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已看到白玉堂手里的东西。一枚金簪子。女人用的金簪子。白玉堂道:“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女人头上的簪子太多,容易崴着脖子。看来簪子不但可以崴脖子,更可以当证据。”
扈三十娘不说话了。白玉堂又道:“我回来的时候,天上已经下起大雨。从棺材铺到这里必定要路过一段泥路,下雨之后便会泥泞坑洼,而且这种黄泥整个洛阳只有那一段路上才有,你若是没有出去,泥鞋面上的黄泥是哪来的?”
扈三十娘垂下头,鞋面上果然沾有黄泥。扈三十娘忽然道:“你若觉得是我做的,能说出我做的理由吗?”
白玉堂叹了一口气,似乎根本不愿提及这件事。他道:“因为你就是无名神魔。”
扈三十娘心中一惊,她的脸终于沉下来了。她冷冷道:“说下去。”
白玉堂便说下去:“其实一早在斗室里的时候。张左一与你就已经开始上演了一段戏,他绝不可能杀你,因为他是六指神魔,你是无名神魔。他之所以要佯装杀你,只是为了牵出‘海上花’的元凶。”
扈三十娘冷冷道:“还有呢。”
白玉堂道:“进来洛阳以及周边权利帮的骨干连遭杀害,你们已不得不采取行动,待到‘海上花’的财路曝光之后,大道就已经被你们盯上了。”
扈三十娘道:“哦?”
白玉堂道:“但你们不知道除了大道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你们只能一步一步来,杀楚天霸只是为了吸引大道的目光,当然,若是能收了楚天霸也同样是大功一件。”
扈三十娘道:“还有呢?”
白玉堂道:“你们没有想到除了大道之外,还有一个乞丐。”
这个乞丐,当然就是白玉堂。白玉堂接着道:“斗室之内,把我也牵扯进来,或许便是你们意外的收获,所以你们要等,要等其他的人。或许你们认为除了我和大道,还有其他同伙。”
扈三十娘不说话。白玉堂道:“你们顺势打入我们内部,在刘一手酒馆的时候你得知我的计划,就立刻通知了张左一,所以我们到了棺材铺的时候,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偏偏出现致命的差错,卖棺材的乘机偷袭大道,大道受伤,我被分神,以张左一和卖棺材的两人武力,我和大道必定死定!”
扈三十娘仍旧没有说话,她正在听。白玉堂道:“但你绝没有想到大道却败中求胜,杀了卖棺材的。局势大变,张左一立刻心神激荡,给了我一击致命的机会!”
扈三十娘冷冷看着白玉堂,说不上心中的感觉。她只觉得悲哀。为谁?白玉堂接着道:“场面局势瞬息万变,当时你已无力回天,大道恰好背对着你,所以你乘机下手,一击而中。”
白玉堂说完了。扈三十娘仍旧没有说话。——她已不必在说什么。白玉堂忽然又道:“但我还有一件事不理解。”
扈三十娘道:“什么事?”
白玉堂道:“当时你已得手,为什么不乘胜追击,顺手将我刺杀?当时我精神涣散,绝难抵挡你的一击。”
扈三十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白玉堂,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或许,或许那时候我的伤口崩裂,已下不去手了。”
白玉堂看着扈三十娘,忽然闭上了嘴。白玉堂看着扈三十娘的眼睛,忽然明白了里面的意思。这个女人已不算是年轻,但岁月在她的脸上却眷顾地没有刻下痕迹。她的头发还是乌黑而有亮泽,她的皮肤仍旧细腻光滑。白玉堂甚至还能从扈三十娘的睡衣角瞧见她胸前的肌肤。白玉堂以往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从来都是把握十足,也绝对认同自己所认同的对错。但今天,白玉堂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扈三十娘面沉如水,牙口紧闭。她已没有任何话说。没有话说的意思,通常都是默认。这个时候,她也只有默认。白玉堂看着这个女人,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任何男人都梦想着取之为妻的女人,一个行为举止言语谈吐都无懈可击的女人。一个已经嫁他为妇却从未行夫妻之礼的女人。白玉堂已经算不清他有多久没有再见过聂三娘,但他知道他忘不了她。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女人都会闯进白玉堂的脑海。他已不停地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她,因为每次想到她的时候,白玉堂钢铁般坚硬的心都开始变得像遇到火的冰峰,他实在害怕这种感觉。他知道,这样的感觉会让他松弛,会让他容易感觉疲惫。他一直竭力在忘了这个女人,至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记起她。他又想到了聂三娘,因为扈三十娘。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叫做香香的女人。白玉堂已经很久没有记起她,甚至于已经模糊了香香的面貌。但每次念及她的时候白玉堂的心里都会有种温暖的感觉。白玉堂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害人精,因为聂三娘,他已对不起了香香。而因为他的父亲,他已对不起聂三娘。如今,因为权利帮,他又不得不对不起扈三十娘。香香至少还有他送的玉坠,聂三娘至少已经成为他的妻子,可是扈三十娘呢?什么都没有。白玉堂忽然发现,自己原本不如自己想象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