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儿到了房间，果然是个偌大的套房，还自带温泉泡池。小孩子容易满足，她开心地在客厅跑来跑去，翻上沙发又翻下来。
她平时其实都挺活泼。
只是在外婆家的时候，总是会蔫蔫的。我知道症结所在，也暗自下决心，要多陪陪她。
“爸爸带你去儿童乐园好不好？”
这个温泉度假村主打亲子主题，对小朋友的服务特别周到，有巨大的室内儿童乐园免费使用。
我们到得早，我想女儿可以趁上午去玩一会儿，下午再进温泉溜达。
“好！”
女儿欢欣鼓舞。
我稍微洗了个脸，带着她下楼，穿过大堂，到了另一侧的儿童乐园。
我们脱了鞋进去，女儿在空旷的场地飞奔，在滑滑梯上上下下，又在球池翻滚，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道她这样的无忧无虑，还能持续几年。
我和崔洁说暂时不公布离婚的事，但又能持续多久？
很快女儿就会发现……她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到时候，她的笑容还会不会存在？
我坐在儿童乐园边上，怔怔地看着女儿，陷入沉思。
我没注意，有另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熊，默默地坐在对面，在阴影中盯着我。
——要差不多好几分钟之后，我才感觉到了异样，猛然抬头。
看到那个小女孩，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小楠？”
从那一次在唐大宇家中见过这个小姑娘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崔洁也再未提起她。
她是唐大宇的女儿，是舒薇薇被残害的结果。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唐大宇作为父亲。
我以为，她应该已经随唐大宇去了国外。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我立刻举目四顾，并未看见唐大宇的踪影。
“唐先生不在这儿。”
小楠走到我旁边，似乎知道我是在找什么。
“你不用担心。”
她还是像小大人一样的语气，嘴角的微笑比以前更加邪气。
“你怎么在这儿？你叫他唐先生？”
我记得小楠刚动过腿部的手术不久，她走路还是有点不方便，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到温泉度假村来。唐大宇不在，那么是谁带她来的？
她怎么会叫自己的父亲唐先生？
对这个小女孩，我的观感很复杂，既同情她的遭遇，又觉得她的心机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而且是毫不犹豫地投入唐大宇的怀抱，让我对她难有好感。
她不是不懂事了，她知道她妈受的痛苦和屈辱。
她甚至为此痛恨崔洁。
——那么作为罪魁祸首的唐大宇，她反而是能够和谐相处？
这种双标，让人难以接受。
“他不让我叫爸爸的。”
小楠的语气很平静，仿佛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何况我本来也没有爸爸，这样叫正好。”
“我现在在恢复期，在这里长包了个套房，暂时休息。”
说是亲生女儿，唐大宇也没多少感情。
他就把小楠丢在这儿？
“唐大宇出国了？”
我觉得他应该还没走，方美贵觉得在背后搞风搞雨的人就是他。
“没有。”
小楠摇头：“他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不会那么容易走的。”
虽然被袁文博临死之前一个暴击踢出了董事会，但像唐大宇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甘心。
我叹了口气。
小楠早就失去了母亲，就像她说的，她也根本没有父亲。像唐大宇这样残暴恶劣，冰冷无情的人，也不配做一个父亲，更不可能好好照顾她。
但这也是小楠自己的选择。
血缘上，她确实是唐大宇的女儿，外人也没法说什么。
“那你自己照顾自己。”
对这个小女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她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只能说保持距离。
我走远了些，准备等女儿玩的差不多就带她走。
我不是崔洁，并不想与这些人有什么交集。
“等等。”
小楠却跟了过来。
她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你不问问我，是谁在照顾我吗？”
我怔了怔，原本照顾小楠的是舒薇薇前男友找的阿姨，她被唐大宇夺走之后，那个阿姨还挺难过，但也不可能再去接手照顾她。
她当然不可能一个人住在这边，总得有人看着。
那会是谁？
小楠既然这么问，当然是我认识的人。
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皱了皱眉头，不想去猜测。正要离开，就见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直到发现了小楠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后，她就看见了我。
我也看见了她。
“文敏？”
我脱口而出。
照顾小楠的，原来是文敏。
在北城那一次见面之后，这多少有点尴尬。
她也一下子低下了头，仿佛是不想被人发现，下意识地躲藏一样。
但很快就意识到没有用，只能僵木地站在原地。
听说崔洁离开广告公司之后，文敏很快也辞职，不知去向。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照顾小楠。
她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和以前有了变化，显得佝偻而憔悴，还有一种畏畏缩缩的情态。与之前的职场女性形象完全不同。
这种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沉默。
文敏默默地从我身边走过，拉住了小楠，就想要走。
小楠却不肯走。
她恶劣地盯着文敏，又看了看我：“文阿姨，听说以前你和这个张叔叔关系很好啊。怎么，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唐先生没有教你要有礼貌吗？”
文敏微微一哆嗦。
我清晰地看到她枯瘦的手臂上有青筋凸显，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脸色一下子发白。
“张……张之哲，你最近好吗？”
她的声音像是机械电子音，也完全没有好好打招呼的意思，完全就是被动地服从。
这才多久。
她竟然变成了这样？
这是遭遇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形成这样的人格？
我想起舒薇薇，尽管知道这是文敏自己走错了路，还是觉得忍无可忍：“你现在怎么样？你不要怕，国内是有法制的，如果有人强迫你威胁你，我帮你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