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第二天是周末，我去把女儿接回了家。崔洁加班没在，她果然还没对家里说离婚的事儿，丈母娘当然巴不得我把女儿接走对我仍然是恶声恶气。
“听说你又丢了工作？这样下去怎么了得？难道让我们家崔洁养你啊？一个大男人家家，从不能吃软饭吧？要是有点骨气，就早点离婚！”
我也懒得计较了。
从今之后，两不相见，两不相欠。
我抱着女儿下楼，女儿在我怀里咯咯直笑，她也不想留在外公外婆家。
崔妍悄悄地跟上来，追上我们给我道歉：“姐夫，你别往心里去，我妈一直都这样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没事。”
我语气平淡。
离婚之后就是陌路人，何必还为了丈母娘生气，以前她能这么作，是因为崔洁是我妻子，我得尊重妻子的母亲。
以后大家连亲戚都不是，也没有必要见面。
崔妍还是有点担心：“我总觉得姐夫你今天的表现不太对，你和我姐不是有什么吧？你暂时辞职不要紧，你厨艺那么好，哪儿找不到工作，我会劝我姐的……”
小姑娘果然比较敏感，而且也成熟了。
我记着崔洁的嘱托，只能对崔妍打哈哈：“真没什么事，你别想多了，好好学习。”
在酒吧出事之后，崔妍没敢再去演出，和那些乐队的小伙伴也闹掰了。她现在专心上音乐课，还是想以后靠这个谋生。
“那姐夫你真别生气，欠你的钱我也会尽快还的。”
我稍微愣了一下。
这说明崔洁给我钱确实没有与崔妍说过，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本来我就猜这是崔洁拿自己的钱贴补。她也许是同情我，又也许是不想给我什么亏欠，当然更有可能是像她自己说的，想让女儿过得好点。
“你别担心了，我和你姐现在不急用，等你工作了再说。”
我只能这么安慰崔妍，把她给哄回去了。
抱着女儿我没先回家，先去看我妈，我妈身体恢复得不错，也想着孙女儿，一见她就露出了笑颜，抱着不肯撒手。女儿也粘着奶奶，我只能提醒她奶奶身体不好，别玩的太过头，自己就下厨房做饭。
一进厨房，就见到埋头切肉的我爸。
他用菜刀的样子和用军工铲似的，每一下都咚咚到底，切的肉片足有半寸来厚。
毕竟是一辈子没下过厨房的男人，这也是因为我妈病了，才逼得他改弦更张。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铁血军人，怎么生出我这个馋嘴的厨师儿子。
我啼笑皆非，赶紧接手。
我爸也没坚持，把菜刀转交给了我，不过没离开厨房，就站在那儿看着我。
平时他可是一刻都不愿在厨房多待，对我做饭一直没什么好评价，我估计这么多年他也没正经瞧我炒菜，这会儿看得我有点毛骨悚然。
“怎么了，爸？”
我爸闷了半天问：“你辞职了？”
他一向说话都言简意赅，也不说明前因后果，我辞职的事和我妈通电话的时候说了。估计是她多嘴又告诉了我爸，我爸就爱瞎操心。
“嗯，准备自己再找点事做。”
我含糊对我妈说了要开个面馆的事儿，也没详细，老人家听不明白，要是知道是一年亏损百万的乾源记，非急得心脏病都发出来不可。
我爸没说话，一会儿递过来一个信封。
“这是干嘛？”
我赶紧往外推。
“这里有点钱，我有点积蓄，也用不着。崔洁每次过来，还给你妈塞钱，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我爸难得多说了几句，“你们现在有事，先拿去用。”
“真不用。我心里有数，要是不够，再向您借。”
我赶紧把信封给他塞回去，又皱了皱眉：“崔洁给妈钱了？”
她还没对我说过。
虽然数量不多，但一次一两千的，也没必要。
“嗯。”
我爸瞥了我一眼：“崔洁真是没话说，在外面辛苦工作，还得给你顾着家里，你妈最近老念她的好。从生病以来，多亏了她一直照顾，出院了也总想着给你妈买东西。所以说儿子有什么用？还是儿媳妇顶事。”
我爸话一多的时候，往往就是在批评我。
“崔洁又漂亮又能干贤惠，你配上她也是运气，可千万得好好待人家。”
他不知道情况，我就算是想好好待人家，以后大概也没机会了。
我心里一痛，只能唯唯点头。
午饭的时候其乐融融，大概到一点的时候，崔洁给我打来了电话：“你把毛毛接走了？”
她大概这时候才知道消息。
她明白，这是个信号。
“接了，在我妈家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了。那下午，你有空吗？”
我也知道她的意思。
“有。”
“好。”
崔洁的声音轻如蚊蚋：“东西都在床头柜抽屉，你拿上黄色边的那个透明文件袋就行，协议和证件都在里面，我们两点门口见？”
她回避了地名，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是哪儿。
我要回趟家拿东西，折道过去，时间上差不多。
“行，门口见。”
我对爸妈说临时要出趟门，让女儿在爷爷奶奶这玩上个把小时。自己骑着电动车回家，拿了崔洁说的那个文件袋，再折返去民政局。
协议已经拟好了，就差我们双方签名。
关于财产，我想让崔洁拿一半的房产，她死活不肯。
存折上本来就没什么钱，主要就是女儿的教育基金，崔洁最近又存了两笔小数目进去。这我们俩本来就没打算分割，因此也就没什么异议。
最近我多了一笔袁文博的赠与，崔洁也没有想要的意思。
这样，她差不多就算是净身出户了。
不过她也表示的很明确，一切都是留给女儿的。既然这样，我再推让反而只显得矫情。
拐过路口，就到了民政局，我看见崔洁穿着绿色的裙子，戴了个墨镜，静静地站在那儿，忽然间悲从中来。
这是我真实地意识到，离婚即将带来的伤害。
我停在路口好几分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骑到了崔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