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比我激进得多。
崔洁觉得,既然别人拥有,那自己也可以拥有。如果得不到,就要不择手段去获得。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也是一种公平。
上位者拥有资源和财富,他们的掠夺可以斯文而优雅,在用完饕餮大餐之后,还可以用洁白的丝巾悠悠抹去嘴角的血渍。而下位者想要争夺一个机会,就得拼命向前,以血肉厮杀,也就是所谓的吃相难看。
如果可以不沾烟火气的拥有一切,谁愿意这么辛苦和狼狈?
我看着崔洁,我能理解她,但又觉得愈行愈远。
“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出卖自己和别人?”
我闭上了双眼,痛苦不堪。八壹中文網
“你错了。”
崔洁摇头:“你总是怀疑我是不是为了上位和别人上床,总是一叶障目,是男人愚蠢的自尊在作怪。实际上你用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我只会出卖别人,不会出卖自己。”
她露出凄然的笑容:“我是你的妻子,我很感谢你把我看得价值那么高。”
“但实际上,我根本不值钱。”
她凝视着我。
“你不要总觉得自己的肉体或者灵魂很值钱,你就算是出卖自己,有什么人愿意花大价钱去买呢?站街的妓女几百块钱一次,她就算用一生去卖,也赚不到上流人士一天的收入。比富豪包养的情妇,或许能拿到多一点,但是你只看到那几个成功的,被抛弃的才是大多数。”
“方美贵在年轻的时候就看得很穿,手腕很高明,遇到的人也很好。她跟了袁文博几年?两年?还是三年?她得到了什么?无非就是一个机会而已。”
“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嫩得出水,她还是学生会主席,脑子好得要命。这样的小姑娘,不过只值一个机会。”
“我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生过孩子,就算漂亮吧,也不过就是那样。”
“我能卖多少?”
我哑口无言。
我知道崔洁说得对。
我们总把自己看得太高,总觉得自己如果出卖尊严,很容易获得财富。小姑娘喊着求包养,男人也喊着“阿姨,我不想努力了”,但这只是玩笑。
就算真的去找个阿姨,阿姨能给你多少?
不过是比普通人,略为轻松那么一点而已。
因为这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人。
——最不值钱的,也是人。
这世界有70亿人,大部分人,都不值钱。
菲律宾的雏妓,算下来可能只要几十块人民币;东南亚的弃婴,论斤贩卖;小城市的黑灯舞会,五块钱随便摸。
承认现实吧。
这个世界,就算你打定了主意出卖自己,可能也不过只能多买几斤猪肉。
出卖别人,才是更值钱的事。
“女人如果说真的有点价值,那就是在得不到的时候。”
可能是真的决定离婚了,崔洁也不讳言:“这一点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我叮嘱过舒薇薇,绝对不要轻易把自己给男人,但她不肯听我的话。”
有些傻女人,总觉得用身体可以留住男人。
其实,只有未曾得到的身体,才对男人更有价值。
我无法反驳崔洁的逻辑。
我甚至也愿意相信她说的话了。
她是否出轨,在这件事上也根本不重要:“但是出卖别人,不觉得良心上会有愧疚吗?”
崔洁一点儿也不愧疚。
“对袁樱?她就算是被范攀峰得手,她又会吃什么亏?”
“她是袁文博的女儿,范攀峰又能怎么样?”
她的言语中有种不屑一顾的神气,这让我心里发寒。
“那舒薇薇和文敏……”
“如果你相信我,我会告诉你,她们绝非我故意坑下去的。”崔洁打断了我:“是她们自己把握不住自己,在人生的这个漩涡中沉了下去,我如果去拉她们一把,她们也未必感激,我自己还得冒风险。”
“我会劝她们,警告她们,但她们不听,我对她们没有必要负任何责任。”
“我在世界上,管好自己,我爸、我妈、我妹,你,还有女儿,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说得很清楚。
这种赤裸的利己主义,反而叫人无法批驳。
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不都持有这样的观点吗?
他人的痛苦,与我何干?
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亲人,对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美德。
“张之哲,我不是你这样的骑士。”她看着我,“你当初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确实让人眩惑,我觉得你能够拯救我的人生。”
“但是,你做不到。”
“那我只有自己来。”
她敲了敲桌子,“给我支烟,我知道你现在开始抽烟了。”
我沉默无声地从口袋里掏了包烟,递给崔洁一支,她叼在嘴上,我帮她点着,才吸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才止住,抬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不行,我看我还是学不会。”
在很多事情上,崔洁很笨拙。
但很多事情上,她又想得很清楚。
就像她说的,话说到这儿,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离婚了,她也不必向我掩饰什么,她对袁樱的恶意,她试图对付袁樱的计划,她有意无意地利用舒薇薇与文敏,她利用男人得不到的心理获取好处。
这种人如果是陌生人,我会唾弃,深恶痛绝。
但她是我共同生活七年的妻子,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正现在范攀峰也滚蛋了,如果你想知道我想怎么撮合他和袁樱,找天有空我也能告诉你。无非是和大学里的手法一样。”
她的语气意兴阑珊。
“不过这位大小姐可不简单,当年……都和她在一张床上,剥光了都没得手。”
“她是吃不了亏的。”
这不知道算是解释,还是暗示。
我总觉得崔洁的话里,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但我不想再听。
具体的东西,是人家的隐私。
我需要的是一个原原本本的交待,崔洁的交待,竟然让我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承认了自己的邪恶,自己的野心,甚至把大学里对袁樱的陷害都和盘托出。
我该骂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