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美贵一直在为我奔走,谋求行政副总厨的职位——她之前觉得很乐观,因为我的能力足够,而且这一次在对付唐大宇和范攀峰的事上,入了袁文博的眼。
我确实不适合运营部,但总厨应该适合我的。
我这么认为。
方美贵也这么觉得。
她得到消息稍晚,听说我被萧森强要求辞职,立刻就炸了。
不过这炸的时间点,有点不是时候。
我正想和方美贵解释,这时候萧森强也接到了电话,他面色突变,也不管这边的半截子事,拔腿就往外跑:“小姐,董事长身体有变化,我们先回去。”
事关父亲的生死,袁樱也白了脸,匆匆和我交待一句,赶紧就跟着萧森强走。
倒是把我一个人晾在了这儿。
方美贵还在电话里呼喝:“你这会儿在哪儿?”
我看着旁边一脸惊讶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胖店长,无奈摇头:“我要是说了,估计你也不信。”
方美贵信了。
不但信了,而且在十五分钟之后,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听说我用最简单言语说清这情况之后,只撂下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大概是飞车赶来。
“袁老头把乾源记送给你了?”
方美贵也大为惊讶。
“是个烂摊子。”
我也不避讳:“萧森强说每年都要亏损百万。”
“这一代的地皮和房子产权很不清晰,有一部分被国资委收了,另一部分属于市政和私人,现在是由市政代管,因为是老市中心,房租很高。亏损大概就是在租金上。”
方美贵熟门熟路。
旁边的胖店长大为佩服:“这位小姐内行,河清老街上的单位,大多都是这样,所以才不好搞。”
租金一年年涨,客人却一年年变少,要不是因为乾源记这块老牌子,改行卖童装或者做快餐都好很多。但租赁协议又规定不能转做他用,所以乾源记才被绑死在这儿,不得脱身。
“这边租金多少?一百五,两百?”
她问我。
“今年是一百六十五。”
方美贵撇了撇嘴:“餐饮毛利率这么高,也就是说这边连一年两三百万的流水都做不出来,养这么人是干什么吃的?”
胖店长急了:“当时袁老先生收购的时候,可是对市政府做过保证,解决就业问题,不解雇任何一个老员工。还要承担退休工资的。”
其实乾源记要赚钱,一点儿都不难。
抛开包袱,大踏步前进就得了。
但是这是个老国营店,以前的退休人员和现在在职的冗员实在太多,甚至有一部分人都没法转社保,形成了庞大的历史包袱。
袁文博能买下来,肯定也是做了承诺,得全盘把这些职工的问题全都给吃下来。
“那就怪不得亏损了……”
方美贵挑眉,在大堂里溜达了几圈。
装修还是老风格,八仙桌方凳,餐具是青花瓷海碗和乌木筷子,点单收银台挂着一块块木牌写着面点名称,仿古但又不够精致。
“还行。”
她马马虎虎评估了一番。
“这地方还能做,那我辞职了之后就来这儿上班吧。”
我吓了一跳:“别闹!你在食物恋做得好好的,辞什么职?你不是一直想当副总,好不容易现在能大展拳脚,不要赌气。”
说实在的,方美贵刚才说辞职陪我,我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感动。
我这人可能就是比较单纯,别人对我的好意,我很容易就记在心上。
我和方美贵其实认识也没多久,是上司和下级的关系,聊得虽然比较投契,有时候也晚上一起喝酒撸串,但真没想到交情有这么深。
这么说吧,要是方美贵辞职,我没事的话,那我应该也不会兴起与她共进退的念头。
反过来她却要这么做,让我不禁暗自有点惭愧。
这可不是普通的职位,堂堂食物恋的副总,正经进入了决策层,而且她在食物恋经营这么多年,要人脉有人脉,要实权有实权,而且年纪还轻,以后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什么辞职,我觉得未免过于荒唐。
“我说的是实在话。”
方美贵语气却很正经:“萧森强能招呼都不打,就把你赶走,你觉得能给我什么面子?他现在当权,我能怎么跟他斗?倒不如走了干净。”
她叹气道:“以前总想着早点升上副总,可真当了副总,发现也就这样,没什么意思。袁老头不在了,食物恋以后会怎么样,还真不知道……”
袁文博的重病垂死,对她可能还是有很大的影响。
方美贵有点灰心丧气的感觉。
确实,食物恋之所以是食物恋,是因为袁文博十几年的操盘,这个集团打上了他深深的烙印。谁都知道他年纪到了,肯定要退,可谁也想不到那么突然。
而且在他退下去之前,还直接干掉了最早的范攀峰,将唐大宇也踢出局。
——如果他身体健康,那当然是好事,食物恋统一了思想,大有前途。
但我和方美贵都知道,他活不过三个月。
那接下来食物恋怎么办?
“如果萧森强萧规曹随,不那么自作主张,我来抓经营,带着你一起,也许我们真能大展拳脚。但他正事不干,先让你离职,这不是背后捅我一刀吗?以后怎么可能指望他能支持我的经营?”
“这么干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方美贵对于萧森强逼我辞职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那也没必要辞职,你现在是食物恋的决策层……”
我试图用现实来劝方美贵:“哪怕是再忍一阵子,找地方跳槽,也比辞职好。”
方美贵噗嗤一声笑了,“这话可真不像是你说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实?是崔洁教你的?”
这话如果是崔洁说出来,确实比较切合人设。
我自己都是一个说辞就辞的人,拿这个来劝方美贵,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儿。
我苦涩地笑了。
同样是知道我辞职,崔洁表达了抱怨和对我的不满,应该是怒其不争。
而方美贵却表达了共进退的态度。
——如果共进退的人,是我的妻子,那就算我绝不会同意,但心里会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