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在三十年前,大概是南城最繁华的市中心。河清老街,从明朝开始就是红尘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商业繁荣,人流旺盛,有至少几百年的底蕴。
沿街有许多铺面,动辄百年老字号,在明清便是大商家,衣、食、住、行都是顶呱呱的。南城人要选择逛街,第一就是这河清街,别的地方差之远矣。
可惜时代发展,由于新区新cbd的迅猛发展,人们的购物习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被历史拖累的清河老街,很快就失去了以往的光环,只剩下老、破、小的逼仄环境,以至于最后本地人都不太爱上这儿,变成了宰客外地人的一处圣地。
萧森强停车的地方,是乾源记的门口。
这曾经是南城最出名的面馆。
也是袁文博年轻时候打工的地方。
过了这么多年,除了门头装了点灯,换成了玻璃门之外,其他格局装修什么可能都没怎么大变。昏暗的大堂里,你可以想象当年袁文博是怎么一手端着八碗面的托盘,灵巧地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
那时候,面馆的生意可以用火爆来形容,不少老南城人都一早五点来排队,就为吃一碗头汤面。
现在,哪有当年的盛况。
——面价倒是上去了,一碗焖肉面当年两块钱,现在二十八。
本地人觉得不实惠,再加上老师傅都陆陆续续流失,口味也急速下滑。现在乾源记只有哄着第一次来南城的游客,看了公众号上小编们胡乱凑的“南城必吃十大美食”之类的宣传文稿,卖出几十块钱一碗乏善可陈的面条。
幸好,游客络绎不绝,一茬愤愤地走了,还有新的一茬继续来。
总之,这家老店也勉为其难的撑了下来。
萧森强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他昂然走进大门,胖胖的店长殷勤地迎了出来:“萧总,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要不要来碗八仙面?”
“不用。”
萧森强冷漠地摇头:“我只是来通知你,从今天开始,这位张之哲先生就是乾源记的老板。”
他一指跟在身后的我。
“董事长把所有股份都赠与了张先生。”
“从此之后,乾源记与董事长无关,与食物恋更无关系。”
啊?
不仅是这位胖店长,连带着我和袁樱都大吃一惊。
“我爸什么时候把乾源记买下来了?”
袁樱大惑不解。
乾源记原来是国营面馆,后来股份制改造,弄得更加复杂,股本情况特别乱。早年也有不少私营餐饮企业想要接手,但都觉得一团乱麻,又无多大价值可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像是鸡肋一样,最后大家也都放弃了,所以才让这个本土品牌自生自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食物恋大概一开始的时候也考虑过买下来,毕竟这是袁文博的执念,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没想到临到这会儿,袁文博竟然私人买下来乾源记。
——还要送给我?
我几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玩意说贵重吧,还挺贵的,乾源记的股权复杂,袁文博想买下来,肯定是花了不少钱。
但你说价值吧。
这整一个就负资产。
无论怎么算,乾源记实际上肯定是亏损,它的租金和人工都不会便宜,门可罗雀销售额可想而知。如果想要好好改造扭亏为盈,那又要有一笔巨大的投入。
这或许是袁文博老来的玩具。
他要送给我,这是帮我还是坑我呢?
“董事长买下了乾源记的全部股权,刚才签署了协议,悉数赠与张之哲先生。唯一附加条件,就是你要将乾源记经营超过三年。”
“目前的经营情况,去年乾源记账面亏损101万元,上一季度亏损额度为23万元。租金付到了年底,租约十年期自动续签,每年提额5%,今年的租金总额是一百六十五万。”
这么大一个门面,在这个地段,租金十几万一个月,不算太贵。
但是租金和人员工资,应该就是亏损的主要来源,账面年亏损一百万,实在是个无底深坑。
对于袁文博来说,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我哪儿亏得起?
这份礼物,我还是敬谢不敏吧……
我正要出声拒绝,袁樱在旁开口问:“这是我爸给张之哲的补偿吗?”
刚才她也听到萧森强说了,这家店就当作是我的离职补偿,我算了算我三年的工资,可能都不够这家店一年的亏损,这种离职补偿有谁敢要。
我不如拿了现金补偿,老老实实自己重新开价无名小店,都比这要安全得多。
萧森强点头:“没错,这就是唯一的补偿。”
“好!”
袁樱竟然就替我拿主意了:“我们要了。”
“袁樱,我还得考虑……”我赶紧想阻止她,她却拉住了我,低声说道:“乾源记的品牌价值和实体还是值钱的。我爸只要求经营三年,只要挺过去,哪怕是转让都不亏。”
“而且,我相信我爸,不是故意坑人的人。”
要坑人,也用不着搞这么大阵仗。
“你如果离开食物恋,我猜以你的性格,大概还是会自己开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试试现成的呢?”
她双眸如水,殷切地看着我。
这话她倒是说对了。
确实,我本来的打算就是离开食物恋之后,自己重新开始创业。
经过这一段人生经历,我似乎又有梦想和热血涌动,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努力一下。
很大的可能,仍然是从面点、早餐,这种投入小、机会多的餐饮相关行业切入。
乾源记除了一直在亏损,几乎是我能够得着的最大机会。
——我小时候也喜欢过乾源记的面。
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把它送给我。
我正犹豫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又响了。
“你在哪儿?”方美贵在电话那头暴躁不堪。
“萧森强那个王八蛋敢逼你走,这就是不给我面子!我现在就去找他,他要是非逼你辞职,那老娘我也辞职陪你!”
她的咆哮声透过听筒都依然带着凛冽的杀气。
萧森强站得离我不远,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他仍然面无表情,我反而搞得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