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预料到。
崔洁加入食物恋，得到了范攀峰与唐大宇两个人的支持，一定会有足够的好处。
这道任命还没有公开，应该是还没有经过经营委员会的审核发布，不过如果范攀峰与唐大宇支持，很容易通过。毕竟总经理特助级别虽高，但不是部门主管，也不是常设岗位。
从这一点来看，这两人联手，确实会引起袁文博的警惕。
原本范攀峰虽然是总经理，但是受到经管会的掣肘，什么事都没法最终决策；而唐大宇作为执行董事，有名义上的决策权，更能影响经管会许多人的想法，只是缺乏向公司经营伸手的借口而已。
两人一拍即合，能做的事就多了。
袁文博绝不可能允许。
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我站到这个战场，有种螳臂当车的悲壮和荒谬。
但人活在世上，总要做点事。
我有我的选择，崔洁显然，也做了她的选择。
言语在这时候已经无用。
或许是我们过于傲慢，过于疏忽，错过了所有沟通的机会，以至于走到今天。
“还没恭喜你。”
崔洁主动向我伸手，像是商业伙伴一样，带着明朗而坦然的笑容。
这种笑容，像是经过了千万次练习般完美。
“我觉得你恭喜我的时机，不是在家里，至少也该是来个电话。”在郑远枫面前，我可以轻松调侃，但是面对崔洁的时候，尽管已经心如死灰，还是难免不淡定。
“私事我们在别的地方说。”
崔洁面不改色。
她甚至没有用“回家”这个词，而是用了“别的地方”这个说法。
这可能是要划清界限。
我自嘲地笑了笑。
范攀峰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欣赏他人挣扎的感觉——一瞬间我有种悲哀的想法，其实无论是袁文博还是范攀峰，乃至于唐大宇，都是同一类人。
只不过这是个比烂的时代，唐大宇过于恶劣到击穿底线而已。
“张总监的提拔很出乎我的意料。”
他带着恶心的伪善笑容：“我对你的能力和表现都和期待，这一次食博会，旗舰店拿下百大推荐餐厅，你功不可没。现在转到运营部，正好可以配合崔助理，你们夫妻妇唱夫随，将之前的运营策略推行下去，未来几年一定能大创辉煌。”
食博会的策略。
看来范攀峰很有信心，要把它变成公司的战略。
我不慌不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烟盒，挑了一支递给范攀峰，范攀峰摆手表示不要，我才叼在嘴上，慢条斯理地掏出火机点着了香烟。
随手把火机放在桌上。
火机是方美贵送我的临别礼物。
崔洁瞄了一眼，垂下眼帘。
我突出一口烟雾，这才漫不经心地对范攀峰开口。
“不好意思，范总。”
“运营部下半年，不打算按照既定策略进行，这可能也是调走郑总监，换上我的原因吧。”
“什么？”
范攀峰勃然变色。
他怎么也预料不到，我在升职第一天，在他的总经理办公室，就立刻表明了与他对着干的态度。
对。
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对着干。
范攀峰通过食博会这次试水，其实是一石二鸟的路子。一方面是他躲在幕后，暗中对公司运营策略施加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向袁文博妥协的一种表示。
如果没有意外，袁文博或许会继续支持这个运营思路，然后开始逐渐修复与范攀峰的关系。
这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
但中间出了唐大宇这个变数，范攀峰衡量利弊之后，果断倒向唐大宇，于是这个经营策略，又变成了他鸠占鹊巢，潜移默化的一次攻势。
因为立场的变化，就算这策略再符合袁文博的意图，他也会封杀。
更何况屁股不正，经就一定会念歪。
所以食博会上取得成功的策略，一定不可能变成长期的方向。
我很清楚袁文博的想法。
我坐上运营总监这个位置，他或许不需要我干成什么，但至少第一点，就是要阻止别人干成什么。
“我会重新拟定下半年到明年的公司运营策略。”
我冷静地开口。
“张总监，我倾向于你在开玩笑！”
范攀峰愠怒地开口：“你知道这次的策略，崔特助花了多少心血，公司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这可不是过家家，你说要改变就改变？”
我看到他的怒容，淡淡笑了。
“他一直试图装作一个温文尔雅的儒帅。”
“但是他的脾气很差。”
“稍作刺激，就会发作。”
“骨子里是个老外，根本不懂中国人的涵养。”
“玩的手段都很低级，什么都写在脸上，这种人根本就是废物。”
这是袁文博对范攀峰的评价。
一语中的。
就算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至于慌乱发火，范攀峰却不同。他是喝洋墨水长大的，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与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许他们就是利用情绪的外放来影响他人。
但这里，是国内。
他根本不接地气。
不理解这其中的韵味。
所以他做不好人间烟火气。
我有点相信袁文博的判断了。
“范总，请您不要忘记。”
我仍然态度很平静，心境就像是一湖山中水，毫无涟漪与波动。
袁文博告诉我，面对这些事这些人的时候，不要想太多，只把他们当成一锅菜就得了。
该添油时候添油。
该加醋加醋。
该煽风的时候煽风。
该点火的时候点火。
就像是在厨房里面一样，我根本不畏惧。
你们……不过是一盘菜而已。
“食博会的策略，不过是暂时性的工作，这是公司为了食博会推行的策划方案而已。公司战略并不以此为重，现在食博会结束了，我们当然要回到正轨。”
“至于崔特助的心血，我们表示非常感谢。”
我微微欠身，向崔洁鞠了一躬。
她沉着脸，若有所思，什么都没说。
范攀峰哑口无言。
他知道我说的没错。
临时的，终究只是临时的，他想得太多。
我离开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只想起先贤的一句话。
“治大国，如烹小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