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也是听小楠说的?”
崔洁的语气变得很淡定,她镇定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甚至有点过快了:“这也是舒薇薇的误会,郑远枫追求过我,但我从没答应。我觉得他这个人太急功近利,根本不是合适的对象。”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记得我问过崔洁。
“你问我和他什么关系,那我和他确实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崔洁仍然很有逻辑,“在项目洽谈的时候我遇到他也觉得很愕然,但我没做过任何引起他误会的事。他现在是食物恋的高管,这也是我为什么反对你去食物恋的原因。他利用公事接近我,但我一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能说不相信吗?
她说的合情合理,至少表面上都能圆得过去。
除了……文敏偷听到郑远枫和她私下的谈话,但这个我没法拿出来质问,否则就是把文敏给卖了。
郑远枫否认与当年的事有关,这说得过去。
但他为什么关心小楠的下落,这个疑点也仍然没有解决。
郑远枫应该不是小楠的父亲,那天晚上他没有参与对舒薇薇的轮奸——至少小楠没有提及到他。以舒薇薇偏执的性子,如果其中有郑远枫,那肯定会念念不忘。
“那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约了你,你没去,然后叫舒薇薇去了吗?
我觉得胸口仍然有一股暴躁的情绪需要发泄,恨不得嘶吼出来。
“不是。”
崔洁冷静否认。
“他确实以送别的理由约过我,但我和他不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知道舒薇薇为什么会记成我叫她去的,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后来又约了舒薇薇,我要到舒薇薇彻夜不归才开始担心,第二天才知道她出事。”
“整件事与我无关。”
“我之所以照顾舒薇薇,是一种物伤其类的同情。”
“我们都是普通家庭的女孩子,只要稍一不慎,就会被黑暗的世界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许多年后我遇到她,仍然有亲切的感情,对小楠也很同情。”
“但我,无愧。”
她很少条理分明大篇幅地和我说话,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大多数是卿卿我我,或者歪着头听我说话。婚后就更少会表达自己。
我发现她实际上是个逻辑很清晰的女人,讲得很明白。
如果是以前,她这么一番话之后,我会毫无保留的相信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相信她又能相信谁呢?
但是……随着听过太多其他人的发言,而且之前崔洁也并没有将全部的真相告诉我,或许她觉得是小事而选择了隐瞒,一次两次之后,我就会觉得,她可能仍然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整件事在舒薇薇与她嘴里说出来,脉络一样,但是非轻重,却变了许多。
舒薇薇在心底一直记恨着崔洁,小楠的表情不可能伪装,也没有必要伪装。
这就变成了黑泽明《罗生门》一样的故事,也许每个角色的眼里看来,嘴里说来,都会有不同的剧情。
我没法再问崔洁,也不知道该再问什么。
她说得堂堂正正,我再问就只是单纯的质疑而已。
挂了电话,我总觉得胸口还憋着什么宣泄不出来。
过去的事,谁也说不出对错真假,除了当事人——甚至当事人的记忆也可能被美化或者扭曲,谁能说自己记忆的一定是完全的真相?
我像是中了魔一样,浑浑噩噩地在路上走着。
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
这种事又能和谁说?
在不确定真相之前,我也不希望在别人的心目中歪曲崔洁的形象,毕竟小楠代表她妈的控诉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而且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再可以澄清。
我试图抚平自己。
不管当初怎么样,事情早就过去了,我与崔洁一起生活了七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应该清楚。她不会有意去伤害别人,我应该不要再去想这件事,好好打把握当下。
可是小楠的表情映照着噩梦中舒薇薇的脸,一直折磨着我。
这道心里的坎,没那么容易跨过去。
骄阳似火,我在马路上来回转悠,不知道自己走向何方。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在崔洁他们公司的楼下,也就是差不多步行了五六公里。她所在的楼层是四十七楼,玻璃窗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我眯着眼睛看了好久。
手机提示有新讯息,我打开看发现是袁樱。
“我回来了。”
没带表情,但不知怎么,看这四个字就好像很愉快的样子。
我突然有股冲动,不管不顾地给她发了条消息:“能不能见个面?”
当年三个室友,崔洁已经给我讲述了两遍舒薇薇的事,小楠则代表她妈说出了她的亲身经历,那除了两人之外,最接近于真相的,应该是与她们同寝室关系还不错的袁樱。
如果她来讲这件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度呢?
我遏制不住,但发出去就后悔了。
我们的交情也没到这份儿上,人家大小姐刚刚从欧洲飞回来,应该也忙得要死,哪有空和我讲这些陈年八卦?八壹中文網
太唐突了。
正想撤回消息,袁樱已经回信了:“你在哪?”
她竟然没反对。
我愣了一会儿,把定位发给了她。
“我就在旁边,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五分钟,我转过路口就到。”
袁樱回得干净利落。
我愕然站在路边,望向红绿灯的方向,果然没过多久,一辆白色的奔驰轿跑灵活地从车流中蹿出来,急刹在我的面前。
“上车。”
戴着墨镜的袁樱摇下了车窗玻璃,对我招了招手。
我下意识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前排,还没来得及说话,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牛仔裙的女人正看向我们的方向。
这个女人我最熟悉不过,中午才刚刚与她分开。
——崔洁。
工作时间,崔洁怎么会下楼?
她看见我了吗?
袁樱早已踩了油门,我们风驰电掣地擦肩而过。
因为惯性的影响,我瘫坐在椅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世上的事,果然有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