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能理解崔洁为什么不想提这件事。
这种丑恶听得我想呕吐。
我知道这个社会难免有藏污纳垢，总有许多让人愤怒到无法遏制的坏事，可当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认识的人头上，那种感受更加尖锐而深刻。
施暴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受害者却痛苦地死去，留下的伤害永远无法抹去。
“我很害怕。”
“在大学的后面两年，我一直在做噩梦。”
“我在想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我又该怎么办？”
崔洁的声音中透着恐惧。
她很少会恐惧，但我听得出来这真的是她的阴影。
因为我们会发现，真的遇到这种事，谁都无能为力。
可以想象舒薇薇被强暴时候的无助，当一切暴露时候的害怕，当施暴者逃脱惩罚时候的绝望。
没有人付出代价。
除了她自己。
故事的主角如果换成崔洁，也许她会勇敢的报警，能够惩罚到几个人，但结果真的会好多少？
她的家长不会比舒薇薇的父母好多少，旁人的眼光也能让她发疯。
所以她害怕。
因为无力反抗。
并不是她足够强大所以避免了伤害，只是足够幸运而已。
“遇到你之后，我才渐渐不太想这件事，薇薇那时候也消失了好久，我本来已经都忘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路上偶遇……”
舒薇薇始终是崔洁的心结。
她也放不下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
“我总有一种亏欠感不知从何而来，仿佛自己的幸福生活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崔洁和舒薇薇曾经那么相似，只是因为命运的一个转折，让两个人经历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前抱住了她。
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
当晚我们睡在一起，但无心恩爱，只是温暖地彼此依靠。
能有这样的生活，或许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与别人相比，更应该感恩而不是糟践。
直到凌晨两点多，崔洁沉沉睡去。
我瞪着天花板睡不着，起床上厕所，舒展一下被她枕着已经酸麻的胳膊，这才发现我的手机上有好几条新消息。
发信人是文敏。
从那天晚上之后，她没有主动找过我。
“今天崔洁来上班了，看气色好像还不错。”
“你和她又吵架了？”
“你在吗？”
“那天晚上的事，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动，只是突然觉得很孤独，你不要放在心上。”
“能见一面吗？我有事要对你说。”
“……我今天，听到了崔洁和郑远枫的谈话。”
连续六条信息，我看了一下最后的发信时间是十点多，到这里戛然而止。
听到了崔洁和郑远枫的谈话？
他们能谈什么？
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变得乱如麻。
至于那天晚上文敏的那个拥抱，我确实没放在心上，我相信她的解释。人总有时候会一时脆弱，想要找个肩膀依靠，说开了就没事，不尴尬。
我咬了咬牙，回了条消息：“他们说什么？”
我还是做不到不关心。
我知道我对崔洁的信任没有完全恢复，也许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毕竟，她在我面前展示的，也不是完整与真实的自己。
或许应该习惯婚姻就是这样，用谎言来修饰，然后只要表面上光滑，就能过得去，不必太过深究。
但人都不是圣贤，谁又能够永远心平气和呢？
文敏又是秒回：“见面说吧，还是南城中心？”
她居然到这个点还没睡。
我犹豫了一下，好奇心还是击中了我。
“周末我有点忙，晚上可以吗？”
我九点钟才下班，到南城中心怎么也得九点半。文敏知道我的上班时间，但还是一口答应。
“行。那就明天晚上，我等你。”
她现在感觉也是自由得很，没有孩子，老公不知道还管不管，几点都行。
我心里有事，当晚就没睡好，模模糊糊做了一晚上梦，梦见文敏告诉我崔洁出轨了，我气得拿刀去杀她，梦里崔洁又变成了被摧残后的舒薇薇。
我其实没见过舒薇薇，连照片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梦里就知道那个人是。
我看她纤细瘦弱，一把骨头，长发披散在胸前，遮住如蓓蕾似的胸部，她根本还不能算是个女人，只能算是个小女孩。
是怎样的禽兽，才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当我从愤怒中惊醒的时候，发现晨曦已现，闹钟滴滴响着，崔洁仍在平稳熟睡。
我按到了闹钟，轻手轻脚地起身。
新的一天开始了。
按部就班做完早饭，等崔洁送女儿去丈母娘家，我再睡个回笼觉，然后去上班，一整天都有点心思不属，想着文敏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下班之后我与方美贵打个招呼，打车前往南城中心。
文敏在门口等我。
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的套裙，显得比平时瘦了许多，脸上也带着疲惫。
她家里的事应该还没解决，我本该礼貌地问一声，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妥当，没吭声。要是说起她老公的事，难免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彼此都尴尬。
我们在还开着门的甜品店坐下，我干脆单刀直入就问：“他们说了些什么？你要这么心急的告诉我？”
文敏压低了声音：“就是因为说的很奇怪，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昨天下午郑远枫来公司谈方案，在洗手间门口堵住了崔洁，我当时刚好路过，觉得他们俩个神色奇怪就躲在一旁偷听。”
“我听见郑远枫一直在问，那个小女孩在哪儿。”
“他还说，当年的事情与他无关，请崔洁原谅她。”
这是……在说关于舒薇薇和小楠的事儿？最近几天一直在听这个故事，只要听到俩关键词，立刻就关联起来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件事，郑远枫也有份？
他要问小女孩的下落是为什么？这件事崔洁昨天晚上坦白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当年和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在发生什么？八壹中文網
我对这个扑朔迷离的世界，感觉到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