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带路公公身后穿过层层宫门,延绵不绝的亭台楼阁如群山环绕在周侧。
明媚的阳光也无法照进深宫,前头好似有无数吃人的野兽,涎水从龇牙的兽口中垂落。
这条路似乎并不是通往云夏菡寝宫的小径,朱红漆墙后头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声,幽幽地环绕在耳侧。
青天白日却平白让人生出寒意,云筠瞧着起漆掉皮的红墙,立在墙前不动。
一直低着头带路的小太监见她不走了,也停下来,捏着嗓子催促,“云姑娘,您还请快些,主儿还在等着呢。”
他两手都插在袖口中,太监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背佝偻着步子很大。
“你不是太监。云夏菡派你来杀我的?”云筠开门见山。
“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回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冰蚕丝,丝线细如头发丝,在日光下折射微弱的光泽。
小太监身手矫健,灵活翻身躲过。
帽子与冰蚕丝擦过,交界处整齐地断开口子,分成两瓣掉在地上,露出他头顶的六道戒疤。
白云褪去伪装,露出里头藏着的赤色袈裟,浑厚嗓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自认伪装的毫无破绽,却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的识破了。
“伪装技术太烂。”云筠犀利地下了评语。
天机阁能混成江湖头牌杀手阁,靠得就是出神入化的藏匿功夫。
试问寻仇的人连仇人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都不知道,报仇无门下天机阁才能安然存活。
论气息收敛,白云比辛雨他们厉害多了。
若不是他无意显露的特征太过明显,起初云筠还真没注意到。
白云行走江湖多年,到哪都被人称一句大师。
就连到了京城皇帝脚下,也照样被人礼遇。
如今却被云筠挑衅贬入尘海,慈善的面具崩塌,“黄毛丫头!相府乃是书香门第,你又岂会拥有这等本事?”
“依贫僧之见,施主定是被精怪附了身。”
“贫僧这就为你驱散邪秽!”
势如疾风探出手掌,招招攻向云筠的死穴,显然与他话里所说的“驱邪”极度不匹配。
云筠运转孤雁步,轻轻松松躲过白云的攻击。
脸不红气不喘,姿态优美宛若翩鸿落雁。
脚步轻盈点地又跃起,像没有重量的蝴蝶。
飘逸的裙摆飞扬,任白云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分毫。
她还有功夫挑刺,“你背虽弯着,但弧度不似寻常太监般从肩胛骨处凸起,明显是个正常人。”
仰着腰凌空翻转身子躲过一击,“唔~而且称呼也有问题。云夏菡是贵妃,你应该称她娘娘,却变成了主儿。”
主儿是分位更低的嫔妾用的称呼,宫中等级森严,这种错误是致命的。
云筠踩着白云的手臂上肩,足尖调皮地点了一下噌亮反光的大脑瓜,轻飘飘的落地。
“诶~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真是个废物。”笑意不达眼底,没打算留白云的活口。
“孽畜!死!”白云紧紧咬着腮帮子,右侧的咬肌蠕动,涨红了脖子恼羞成怒了。
左手的佛珠飞出,在半空中变幻成锁链般大小。
“咦?”云筠惊异地瞪圆了眼。
这地方灵气匮乏怎么会有此等物件。
她有心试试佛珠的威力,踩着冰蚕丝躲过佛珠。
粒粒佛珠上刻有卐字,闪着诡异的金光,像是有自主意识般追踪云筠。
有趣。
她站在瓦墙上,勾了勾手指。
冰蚕丝立刻折返方向缠住佛珠,佛珠试图挣扎金光越发刺眼,蚕丝的承受力似乎快到了极限。
云筠捏着丝线轻轻一弹,透过冰蚕丝汲取佛珠的灵力,但结果令她更加惊讶。
佛珠上头没有灵力。
她的眉头带着困惑微微蹙起,皱了皱小巧的琼鼻,三下五除二封印了佛珠带在腕间。
纤细的手腕坠着深褐色的佛珠,像戴了副铁手铐形象诡异。
呕!真的好丑。
云筠毫不温柔地撸下来,嫌弃得甩了甩手,像是感染了致命的病毒。
“妖孽!还我宝贝!”白云龇牙咧嘴。
他靠着宝贝打遍天下无敌手,未曾遇见过对手,如今却被个手段诡异的黄毛丫头夺去了。
扬了扬丑陋的佛珠,云筠把它套在指尖甩着圆弧,“想要就自己来拿呀。”
说不准这老秃驴还有其他的宝贝。
白云祭出金钵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念叨了什么,“去!”
金钵凭空消失在手中。
云筠脚下突兀地多出大片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
抬头去看,如寺庙的钟塔从天而降罩住活人。
成功罩住敌人,白云松下紧绷的关节,“自不量力。”大摇大摆地走到金钵旁嘚瑟。
“铛——”金属外皮鼓起一个小包,看大小像是女子拳头大。
白云拉开到一半的笑容僵掉,犹疑地注视着小包惊疑不定。
金钵的威力没人比他更加清楚,别说在表面造成实质伤害,连剑刃都无法在上面留下划痕。
过了片刻都没有动静,白云安慰自己是错觉。
转身寻找落脚的地方歇息,打算活生生的饿死云筠,一番搏斗下来他确实有些累了。
“铛铛铛——”金属撞击声如魔音穿耳,响彻寂静无人的深宫大院,惊起鸟兽逃窜。
黑压压的一片像盖顶的乌云压城,场面尤为壮观。
金钵鼓起环形大包,圆圆的有些眼熟。
“破!”伴随着一声娇斥,云筠破开金钵逃出。
白云脚底抹油就想开溜,袈裟被灌木丛钩住阻挡逃窜,急得在原地打转。
瞥见女煞星离他越来越近,最后索性连袈裟也不要了。
往下一钻光着膀子跑路,实在是有伤风化。
云筠扯下挂在树枝上的破损袈裟,轻轻一甩就把白云裹住摔倒在地上。
地上的蚕蛹不住蠕动不死心想逃。
可云筠的怒火高涨的出奇,冰蚕丝绑住白云的脚踝,抡起来就往墙上砸。
边砸边骂骂咧咧,“让你吃饭不洗碗!让你不洗!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洗!”
这金钵平时真的被白云用来当吃饭的家伙,里头的菜味压根没洗干净。
残留的菜馊味差点就把云筠送走了,才有了金钵上的小拳。
是饱含她强烈求生欲的生命之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