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腾”得站起来，膝盖跪得太久已经失去了知觉，借助了胳膊肘的力量才终于站直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隐忍着怒气，质问云筠的目的。
她自认没主动招惹任何人，为何对方要百般羞辱。
“文妹妹~你终于肯理我了。”云筠笑眯眯的弯着眉眼，在空中荡着腾空的小脚，像往常一样逗弄她。
文静却没有和她嬉笑的意思，“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在庞然大物定国侯府倒塌的瞬间，以往巴结她的人态度转了180度的弯。
平时连正眼看她都不敢的宵小，居然敢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折辱谩骂和嘲讽，是家道中落后的文静得到的唯一东西。
前些日子还想与定国侯府说亲的皇后娘娘也避之不及，生怕太子惹上麻烦，像躲鬼魂一样躲着她。
就连父亲宠爱的孩子和妾室，也卷了值钱的物件跑路。
偌大的侯府，最后竟然连一个陪伴她送父亲最后一程的人都没有。
文静的身上不断对外蔓延情绪，一种恨意与泄气交织的情绪，闻起来像黄连加了胆汁。
苦得渗人。
她崩溃地抱着头蹲在地上，缩成一小团。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痛吗？”云筠垂眸看着地上小小的一团。
听见她的话，文静微微一震。
麻木地抬起头，泪水像失去阀门阻隔的河流不住流下，“痛。”
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舅舅能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亲人。
刁蛮任性不可一世的小县主，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母亲被囚禁，父亲被砍头。
从头到尾只有孤身一人，还放狠话赶走了最后一个朋友。
得到了答案，云筠没心没肺地笑了，歪着头问她：“如果给你一个重生的机会，你愿意赴死吗？”
做一个能摆脱痛苦的傀儡，总比在权贵斗争中消亡要好。
毕竟定国侯背后的兵权，她可是相当眼馋。
“赴死？”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硕大的猫眼里被迷惘侵占，她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
清明与着魔在眼底挣扎，死似乎对她有某种不可思议的诱惑。
手掌撑着棺材板，云筠一跃跳下棺盖，“你好好想想吧。”朝着来时的路径离去。
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食指弯曲敲了敲实木棺材，“死之前记得看你爹最后一面，不然他黄泉路上走得不会心安。”
还怕文静不能理解话里的含义，真的当着她的面拔剑抹了脖子，又重重得拍了两下棺盖，“一定要看！”
强调了好几次才蹦蹦跳跳地撑着伞离开。
虽然小弟真得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她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总不会再听不懂了吧。
如果还听不懂，那还是撞墙算了。
云筠离开时的话语在文静的脑海回响。
抽出墙上挂着的长剑抵在脖子上正要下刀，想起“见父亲最后一面”的嘱咐停了手。
她颤抖着手推开棺材板。
握在手里的佩剑掉在地上，金属声清脆。
文静望向云筠离开的方向不做声，迈开步子行至厅口。
雨还在下，成片的阴云遮住太阳的光辉。
沉闷闷的像压在文静心口的大石头，但这块石头再也不会给她造成痛苦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天潮湿的气息绽开笑靥，只是眸底不再清澈，带着成长的伤痕。
文静推翻白色烛台，火苗噌得窜上棺材，沿着满屋子的白奠爬上各个角落。
房梁上一窝窝的蜘蛛被烈火烧得焦黑掉落在地上，木材霹雳吧啦作响，火舌逐渐吞没大厅。
披麻戴孝的身影消失在火焰中。
*
云筠心情不错，撑着油纸伞踏出侯府门正巧与朱色袈裟的光头僧人擦肩而过。
僧人生得和眉善目，阴雨天没有撑伞，身上却滴雨不沾，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
有点意思。
“白云大师？”她试探性地叫住和尚。
和尚果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回了一礼，让云筠看清了他头顶的六道戒疤。
“施主有礼了。”白云花白的胡须飘扬，手掌竖在胸前。
云筠叠着手俯下身子膝盖微弯，随后起身装作不解回问道：“不知大师来侯府有何贵干？”
白云悲天悯人得长叹一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贫僧此行是为了渡化文施主，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哦？不知大师要如何渡她？”她还是头一次见杀人凶手嚷嚷着要救赎被害者的。
这和尚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蒜，试试便知。
“自然是劝她出家修行，伴着青灯古佛余生免于苦难。”白云回答的很坦然。
“噗嗤——”云筠以袖掩面笑得端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话。
“这么说起来。我已经帮大师完成了一半了。”
“施主此话怎讲？”白云压抑不住惊异瞧着她。
指尖点着下巴，云筠咧着嘴一派天真，“唔~也许此刻文静已经死了。”像懵懂不知事的杀人怪物。
“大师说要文静后半生免于困难，死了不就不会受苦了吗？”
仿佛为了验证她说的话，背后的定国侯府燃起熊熊大火，连棉雨也无法将它熄灭。
火龙盘踞在汴京城，龙身将定国侯府团团围住，吐着猩色火舌冲天，似乎是要将天空的画布一同烧烬。
白云脸都绿了，左手端着化缘用的金钵，右手五指交错不停掐算，“不好！”
他失声喊出。
盯着跟前这个坏了他大事的绝色女子面色不虞，阴沉的黑下脸，然后甩着袈裟失去淡然跑向定国侯府。
再去晚一些，文静的尸骨怕是要烧成灰了。
伞柄搭在云筠的肩胛，她静静地望着白云慌乱的脚步。
就算他现在赶去也没用了，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定国侯文静，有得只是她手上无往不利的傀儡。
文静这一招比云筠想象中还要狠绝。
扑面而来的热气蒸发淅淅沥沥的薄雨，橘红火光映在她的侧脸，美得像惊艳绝伦的妖精。
云筠转着伞柄转身，把定国侯府甩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