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兰庭轩。
冬令时天亮得极早,地平线交界处像有蓝鲸穿行而过,闲适地翻起白肚皮。
新年的第一缕曙光悄无声息地到来,下了一夜的雪却仍未停止,深厚的积雪足以没过成年男子的膝盖。
闺房烧着暖炉却无烟熏味,炭火烧得通红,屋内温暖如春,隔绝着外头的严寒。
这种炭名为银丝炭,与宫里头贵人所用的同属一物。
产自西山窰,炭身灰白,燃烧无烟且不宜熄灭,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用的上品。
红蜡火星正旺,烛心火苗燃烧仅剩小半截的蜡身。
瓶口处烛泪晃动,沿着蜡身缓缓滴入灯盏台。
守夜的丫鬟抵挡不住睡意,裹紧刚换上的厚袄,边吸着鼻子边坐在木凳上打盹。
眼皮子似有千斤重,睁开又闭合,最后诚实地趴在桌上小憩。
低调奢华的红木床帷幔垂下,里头人影晃动,隐约能听见平稳熟睡的呼吸声。
“唔~”女子嘤咛着起身,软和的被褥还带着桃花酿的香气,体内残留的酒意所剩无几。
“辛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云筠扶着额头唤着辛雨,环视着熟悉的房间。
脑袋顿顿地痛像装了一锅浆糊,她怎么直接从宫里回家了。
昨夜混乱的记忆如翻腾的潮水涌入云筠的脑海,最后的画面停留在皇宫御花园的雪景。
她想起来了。
昨晚一直和叶景淮在一起,中途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就出现在了丞相府。
辛雨的头失去支撑朝下重重地敲在桌子上醒了,“啊?小姐?您叫我?天色还早,不如再睡会吧。”
她打了个哈欠,抬头纹叠起,脸侧还有偷睡留下的红痕,嘴边挂着可疑的晶莹。
门窗紧闭的闺房空气无法流动,稀薄的氧气不够两人分。
略微缺氧的情况下,云筠有些喘息困难,“把窗打开,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宫宴贸然离场实属失礼,她还以为叶景淮会叫醒她。
辛雨抬起窗台的木栓,“是小侯爷亲自送您回来的。”
您身上的被子都是叶景淮给盖的。
她撑好木杆,又拿起贵妃椅上的靠枕垫在云筠身后,“您放心,奴婢已经跟相爷打过招呼了。”
昨夜辛雨没能等到云筠从亭中出来,就自说自话跟云迎海推说大小姐酒意上头,不宜再次露面。
云迎海也担心大女儿会醉后耍酒疯,做出些殿前失礼的行为,嘱咐辛雨好生伺候着就没再计较,反倒寻找起云夏菡来。
云筠离去后没多久,云夏菡也寻了个借口离席,眼看宫宴接近尾声,她却仍未归来。
俨然把重心偏移至尚未婚配的二女儿身上,全然不管大女儿的死活。
辛雨倒了一杯热茶递上。
云筠接过杯盏,温热的水流下肚,胃里暖暖的,果然舒服多了。
她深知云迎海的脾性,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暗道他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把空了的杯盏还给辛雨,云筠继续问道,“吩咐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奴婢把云夏菡丢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是皇帝的寝宫。
“嗯。”
窗外暴雪覆盖兰庭轩,雪花像断了弦的珠串坠落,天地间仿佛除了一望无际的白空无一物。
云筠的视线越过窗子注视着院落的铁树银花,极致纯净的白也掩盖不了皇城骨子里的肮脏。
光是让云夏菡殿前失礼怎么够,她不是心心念念想嫁给轩辕恒做他的皇后吗?
作为女主的好姐姐,云筠当然要满足妹妹做皇后的心愿,提前把她捧上去。
只不过人选从轩辕恒变成了他爹,做心上人后娘的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明明可以日日相见,却因辈分不能靠近,稍不留神就会被扣上惑乱后宫的罪名。
远远地瞧见看门小厮打开兰庭轩的大门,两个小黑点由远及近靠近闺房。
云筠勾唇,“辛雨,替我更衣,重头戏来了。”
“不必太张扬,越简单越好。”
“是。”辛雨强打着精神替主子更衣。
“叩叩——”小厮领着传话丫鬟轻叩门沿。
“大小姐,宫里有圣旨到,老爷让您快些去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