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
看着应怜抱在怀里的墨鲛，贴身丫鬟素瑟吓得一抖，险些要绷不住宫廷礼仪直接上手将奄奄一息的鱼打开。
“别愣着，快叫仙医来。”
虽然奇怪于素瑟的态度，但紧急之下，她也没再多问。
平日里软乎乎的小姑娘突然严肃起来，到底是主子，素瑟没再耽搁，她匆匆矮身应是，而后朝外跑去。
看了看怀里尾鳍发干的鱼，应怜赶忙聚灵凝缸，向其中注满水，又把夙虞放了进去。
小手扣在缸子边缘，她凑近，细细观量着他的状况。
“臣来迟，还请公主……”
苍老的声音传来，看了眼年迈却精神矍铄的医者，应怜赶忙走到他身边，抬手阻止了他躬身行礼的动作。
与此同时，轻声打断，“无需，快去看看他的情况。”
她指了指泡在缸子里、无声无息的黑鱼。
仙医没想到神女如此谦和有礼，他面上不显，但心里多了几分对她的认同。
如此不骄不躁的继承者，是空泽之辛。
“是。”
他顺着她轻扶的动作起身，见她面色焦急，他赶忙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却在看清水缸里的黑鱼后怔住。
墨鲛藏匿于黑水域，已有百年未现世。他没想到，再见象征着诡厄的墨鲛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为一条“恶种”医治，有违仙医族定下的规矩。救下此墨鲛，他可是会因此而永断医途、自毁前程！
思前想后，他宁愿冒着触怒境主的风险，也不愿违背先祖祖训。
看出他的犹豫，应怜虽急切，但也不会娇蛮到以权压人。
“仙医有话轻不妨直说。”
这时候，她全然不像是一个刚稳固人形不久的后辈，而是一个拥有上位者气质的沉稳少境主。
“殿下有所不知，臣乃仙医族之人。仙医族有祖训，仙医族后辈皆……”
迟疑稍许，他抬眼看了面色微沉的小姑娘，继而开口道：“皆不可为墨鲛医治。”
听到这话，应怜拧起眉。她想不明白，为何仙医族的祖训如此，所谓医者仁心，病人并非大恶之人，为何不肯救治。
尽管不解，但她也没有为难年迈的医者。
祖训如此，后辈又如何能轻易逆之。
见水缸里清澈的水已经被染红，应怜心里一紧，小脸皱成一团。
整个空泽之境的御医都来自于仙医族，难道，就没有人愿意救他吗？
“那你退下吧。”
盯着皮肉翻飞的黑鱼，她略有些无力地开口。
医者在空泽宫廷呆了许久，自也有察言观色之力。
见应怜看着墨鲛的眼神中透着担忧，发觉她情绪低落，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声提醒。
“殿下，可用蕴生液辅之治愈。”
这……应当并不算他出手医治。
应怜这才想起蕴生液，那是一种治愈效果极佳的仙露，但正因着它的愈伤力强，它的珍贵程度也堪比千金难起的万物具生果。
自她回来，应苍给过她三瓶，她都不舍得用。
“多谢。”她习惯性回以谢意。
仙医拱手低头，“殿下这般，可就折煞臣了。”他确实有些无所适从。
应怜没有反驳，只是回以一笑。
“臣告退。”
见应怜点头，他提起药箱，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外走去。
华贵殿宇重又安静下来，应怜走到架子旁，踮着脚尖拿出一个木盒子。
为夙虞换了一缸清水后，没有迟疑，她拿出一瓶蕴生液倒入其中。
荧绿的液体在清水中晕开，如烟似雾。
说是“一瓶”，但那装有蕴生液的小瓶子很小，这样看着，里面的翠绿不过丁点儿大，还不如指甲盖。
独属于蕴生液的药香扑鼻，应怜快速收好装药的木盒子，将其放回远处。
怕错过救治夙虞的重要时期，她坐在桌子旁，捧着摆放于桌面的水缸，凑近了细细观察小黑鱼的情况。
见他原本软塌塌了身体动弹了一下，她脸上不自觉挂起些纯真的笑容。
注意到他破裂外翻的皮肉逐渐愈合，她内心的喜悦又放大了几分。
看着水缸内如黑绸飘翻的鱼尾，她将手置于水面上，又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尾鳍。
滑滑的，手感却意外的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瘆人。
没入水中的手指传来痒意，发现他在摆动尾巴，她心里软了下去。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自己最喜爱的宠物回应了自己的动作。
宠物……
想到这儿，应怜心里暗戳戳地愉悦起来。
是了，她现在已经稳固了人形，而他却还是一条黑鱼的模样。
可不就是，她现在真的很像养了条鱼当宠物的人。
周身撕裂又灼烫的痛褪去不少，察觉到有一双眼睛直盯着他，他强撑着昏沉，谨慎地睁眼朝那视线来源望去。
透过清水于玻璃般的缸璧，他看到了一张陌生却较好的脸。
身体虚弱下，他的感官不太敏锐，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那熟悉的气息来源于应怜。
“你是谁？”他凌冽逼问。
然而那凛冽气势因着体虚冲淡于无，细弱的声音中，只余轻缓。
这种反差让应怜一顿，看着丑了吧唧的黑鱼，她升起了想要捉弄他的心思。
“我啊，我的山大王，最近想吃鱼，就把你抓回来喽。”
歪头想了想，她善意地补充道：“想吃酥鱼。”
她这话将夙虞脑中的沉闷敲散，他周身的警觉攀升，如被侵入领域的狼般警惕着她。
他往后一缩，退到了离她较远的地方。
鱼鳞本就被撕扯掉了不少，他后退的动作使得露出的血肉又不住冒血。
看着水中溢开的血色，应怜不敢再逗他了，她颇为无奈的开口，“别缩了，我骗你的。”
“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尽管他没有见过她化为人形的样子，但好歹他听过无数次她的声音，怎么也不至于这么陌生吧？
脑子清醒起来，这下他倒是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了。
“硬莲。”他的声音闷闷的。
她化为人形的样子也很好看，和他，简直是云泥之别。
心里隐隐不安，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已经拥有了人形，可以肆意去到任何地方，而他，还是那般丑陋的墨鲛模样，只能被困于黑暗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