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袭来，应怜只觉得眼皮发重，没再理他，她就着他的动作闭眸入眠。
意识昏沉时，她习惯性地蹭蹭脸边之物。
夙虞其实并未入睡，感觉到她没有丝毫警惕的柔顺动作，他垂头，看着安然入睡的人。
她的呼吸轻轻浅浅，脸上带着轻烟般的晕红，落在他眼里，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怀里不再空荡荡，他的心里也随之被塞得满满当当，柔和异常。
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将她拢得更紧，又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确保她不会着凉。
殿内的烛火尽数熄灭，暗色中，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又仰头，在她额间印了一下。
心里是难言的安宁与悸动，他将下巴搁置在她发顶，轻嗅着她发间的馨香。
这一刻不能定格，他亦不敢妄想他们能永远如此，但哪怕只是多一天像这样，他亦感念。
魔头也有魔头的觉悟，像他这样内里自私卑劣又残暴无情的人，不会得到诸神赐福，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连普通人的祝福，也不会有。
翌日。
应怜睁开眼，惺忪间，注意到自己窝在一个男子怀里，她脑子还未清醒，反射性地弹坐起身。
夙虞被她大开大合的动作惊醒，他侧了侧身体，看向她。
“怎么了？”是比平时低哑很多的声线。
反应过来与她同床共枕的人是谁，她放松地深呼出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松了不少。
“没事。”
说实话，虽然已经和他成了亲，但她心里却没有那种已为人妻的感觉，甚至看他，还像从前看病弱师弟一样。
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夙虞眸色微黯，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住她的袖摆。
“阿怜，你看着我。”
“嗯？”
应怜不明所以，她顺着他的话，看向了他。
他的眼眸因为乏涩而微眯，显得狭长邪魅，唇色不减殷红，那张脸，比起昨晚，竟多了些惑人的妖冶，
分明她早就对他这张脸免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自昨晚起，她总会被他的容色动摇。
那些大臣说她是惑乱主君的祸水，但眼下看来，还不知道谁是祸水呢。
见她眸中没有冷沉之色，他放下心来。
刚刚看到她那样抗拒的模样，他真的，以为是情蛊失效了。
“没事。”
“阿怜，若你不爱我了，要记得先告诉我。”他浅笑着，眸中却卷起郁紫的旋涡。
这样，他才好及时给她下蛊。
应怜听得一愣一愣地，见他面上似挂有不安的牵强笑意，她不禁想起了从前，原来，暴君还是会将自己放低一阶啊。
她没有说话，而是无声地靠近他，轻轻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将那凌乱的发丝抚顺。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嫁给你的呀。”她看着他，弯起眸子。
尽管嫁他的心没有追寻自由那么坚定，但在姻缘石前，她的确是因为感情才选择滴血入石，而非被他胁迫。
她其实没有那么伟大，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而委身于邪祟，那不过是别人为她蒙上的一层色彩，而不是她的选择。
看着她明媚的笑颜，那萦绕在她周身的灿烂与温柔溢出，裹挟了他，使他的心脏不受控地砰砰跳动起来。
“阿怜，你要一直喜欢我。”他微垂下头，借着额发遮挡了眸中阴暗。
她必须喜欢他。
若她变心了，他会将她喜欢那人砍得稀碎，然后不择手段地让她重新爱上他。
诚如大祭司所言，要留住一个人，必须留住那个人的心。
所以，他对她种下了深澜情蛊。
“好。”
“公平起见，那你也要一直喜欢我。”
“若是被我发现你去找小仙子了，那我就……”
她说着，作势掰了掰手指骨，却没有发出能震慑人的“咔咔”声。
察觉到他明显带着戏谑的目光，她心里尴尬，把手抵在唇边干咳了几下。
“你娶了我，就认命吧。”
“我是不会同意你纳妾什么的。”
“比如什么贵妃，什么贵嫔，哦，还有什么暖床丫鬟的，通通都不能有！”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却因为不清楚宫廷后妃封号而放弃。心里泛堵，她抬眼看向他，眸中满是认真之色。
夙虞不是第一次知道应怜其实是个很霸道的人，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故而在这一方面，他给足了她安全感。
“阿怜放心，为夫独爱阿怜，也只会有阿怜一人。”
他愉悦地勾起唇，仅仅是纯白的里衣，都能装点他盛极的容貌，使之变得清风霁月起来。
“你最好是。”
她嘟哝着嘴，有些不自然地扭头避开他的视线，在暗处勾起唇角。
发现她微微上扬又刻意崩紧的嘴角，像是找到了什么最有趣的事物，夙虞轻笑起来。
胸腔震动，他的笑，难得由心。
听到他开怀却又克制的笑，诡异地，她心里的愉悦随之放大。
原来这是真的，看着喜欢的人开心，自己也会不自觉跟着开心啊。
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为了不让自己在他心里高大伟岸的师姐形象崩塌，她飞快下床，起身离开。
“师姐，时间还早。”他靠在榻边，轻笑着指了指外面的天色。
应怜当然知道现在还算早，但和他拉扯一番，她睡意全无。
“我知道，我不困。”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矮几走去。
注意到她没有穿上外袍，尽管知道现在是入夏时节，不算冷，但他还是怕她着凉。
他起身，找出一件厚实些的外袍，又径直走到她身边，自顾自将其披在她身上。
身上的凉意散去，应怜抬手，拢了拢那件外袍，心里也似乎因此多了些暖意。
她以为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了，看来，他就是他，哪怕他们之间跨越了三百多年，他也还是一如她记忆里那般。
见她发丝凌乱，夙虞拿起桌上的木梳，像是做了很多遍这样的动作，他很自然地轻轻梳理着她微乱的头发，又为她挽起一个比平常时候更精致的发髻。
见他如此娴熟，她问出了之前便想问、但没说出口的话。
“夙虞，你何时学会这些的？”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她还记得度过元婴雷劫后的一段时间，她身受重伤，一直是他在照顾她。
他那时候除了会束少年样式的高马尾，其他的，是一样也不会。
但是现在，他不仅会为她挽发，好会为她描眉抹唇，就像做过了无数次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