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殿内安静下来，应怜坐起身，低下头，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袍已经不见，内衬松松垮垮，隐约可见……
想到什么，她脸上有些不自然，赶忙从储物戒中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换上。
下了床，掀开帘子，她朝外走去。
越过屏风，环视了四周一圈，她走到那还未收拾好的散乱案几旁。
散落在地上的轻薄纸页在夜风的吹拂下，飘飘荡荡，发出轻响。
她缓步走近，矮身，将其拾起。
入目的画面赫然是一个发顶高冠、衣袂飘飘的少女身影。
不用怀疑，她也知道那是她去往惊鬼台判案时的着装。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夙虞时的着装。
现在的应怜还不知道，其实惊鬼台上那一眼，并非是她与他的初见。
她走到另一侧，又拾起了另一张纸卷，那是少女微笑着回首的样子。
也是她。
应怜不禁想，夙虞到底是画了多少遍，才能画得如这般生风。
分明他小时候没有在学堂上过学，别说作画了，连识字都是他后来在扶卞宗偷学而成的。
想到这儿，她心里如柳叶落湖，泛起细细的涟漪。
若是他没有受过那么多苦，那有没有可能，他不会是现在这样残暴阴鸷的样子？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践踏与侮辱后，仍要像那些正道大能一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说白了，她只是个普通人，心里会有所偏颇。
她一一拾起落在地上的纸页和毛笔，然后将其摆好。
直起身，她继而朝外走去。
夜风吹起了她鹅黄的裙摆，衣料在空中打出一个又一个圈圈。
推开殿门，风更猛，也更冷，那风迎面刮来，卷起她的额发，随之乱舞。
站在悬廊上，她放远了目光，那视线却又因为层层森林与雾霭的阻隔，截断在半路。
这里，真的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囚牢。
“想离开？”男人阴沉沉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应怜没有转头看向他，哪怕是只能望到一片雾与黑，她也还是直直望向前方。
“当然。”她轻笑，其中不乏直朗与轻缓。
这确是她的实话。
她转身，风逆吹着她的发，乱了她的视线。
她望着他，面上带笑，“夙虞，现在这样，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她问。
看着她的笑颜，那些恍如隔世的画面冲击着他的心脏，他心里一顿，而后骤然暴乱起来。
这画面，和那些陪伴了他三百多年的记忆相似到几乎重叠。
他从前有多喜欢她这样的笑，现在就有多厌恶。
因为那些画面在他脑中有多真实，就意味着她的离开有多真切。
他一步迈上前，一手大力地拽住了她的肩膀，与此同时，一手轻扣住她的脖颈。
“要是敢跑，就杀了你！”他狠厉地说着，眼底泛起代表着怒意的红。
应怜对此没有丝毫畏惧，她静静地抬眼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明显扭曲的面容。
面上虽不显，但看着他这几乎要撕了她的狂暴模样，她的心尖还是会不住微颤。
她似乎，现在才看到他深藏起来的真实样子，阴鸷又凶狠。
“你不会。”她抬手，轻扣住他的手腕，笃定道。
“嗤，应怜，你懂什么？你就这么肯定……”
见她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的淡然模样，他恶劣地扯唇轻嗤，开口，却被她轻声打断。
“你不会。”
她直望向他，那双清清泠泠的眸子，竟让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敢直视。
他呼吸粗重了不少，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又松了松，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应怜心里微松，还未等她往后退一步，就被他一把扯进了怀里。
将她死死地摁在怀里，感受到她的真实存在，他埋头在她凌乱的发丝间，深嗅着。
她是真实的，是真实的。
他禁锢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贴在他衣襟前，拦在她腰间的手不断用力。
应怜只觉得被那力道箍得生疼，窒息感袭来，她用力侧过脸，大口呼吸。
“阿怜，乖一点，乖一点，好不好？”他刻意放松了声音诱哄道。
“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随着他的嗓音，他的双臂又紧了紧。
疼痛愈烈，应怜皱起眉头，闷出了些生理性眼泪。
“疼。”她呼痛。
听出她声音里微弱的哑，夙虞立马松开了她，低头看去，细细地打量着她的面色。
除了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暴虐之气以外，他还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下手的力道。
被他这样时软时硬、反反复复的态度对待，绕是应怜这种对他充满了耐心的人，也不禁恼怒。
她严重怀疑，若是像这样在他身边呆久了，她很有可能会被逼疯。
“夙虞，为我安排一间住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说了，你要先适应一下。”
“所以，你现在必须和我住在一起。”他不容反抗道。
“我们现在还未成亲，被传出去了不好。”
笑话，她在众人眼里，就是他金屋所藏之娇，还怕什么传不传的。
“没关系，杀光了就好。”
应怜扯了扯嘴角，只觉与他难以交流，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索性不说话了。
良久。
“好。”他还是答应了。
“只要你不离开。”那是他的底线。
应怜背对着他，于暗处垂眸，“我……不会离开的。”
她现在确实没有打算离开，还没有找到应对夙虞的方法，她不敢拿江婕他们的命开玩笑。
听到她的话，夙虞心里悬着的浮石落下了些。
尽管知道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他，但从她嘴里得到答案，终究会有不一样的含义。
他自她身后环抱住她，怕像刚才一样把她弄疼了，他刻意放松了力道，又放松了些。
他低头，将下巴搁置在她肩头，侧脸偏靠向她的耳畔。
“应怜，这是你亲口说的，你可要，记清楚了。“
”若是有一天，你偷偷离开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凑近到她耳边，轻声缓语中暗藏血腥与威胁。
这一刻，应怜毫不怀疑，若是她违背了他的意愿，纵使他不会杀了她，但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