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域,占天楼。
昏暗的空间内,苏凛婳朝上首面色冷沉的大祭司行了一个见行礼,而后单膝跪地,肃声道。
“启禀大祭司,沈池越已离开了珩樾仙山,具体行踪尚未可知。”
大祭司双手相扣着抵唇,闻言,他瞟了她一眼。
“你到沈池越身边这么久了,神物的下落可有弄清楚?”他直戳重点。
苏凛婳望着身前的台阶边缘,一时并未回话。
其实在沈池越身边混迹许久,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对她的防备。
她自认自己伪装得滴水不漏,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她究竟是在何处露了馅。
想到那个总是孤坐在亭内的清冷身影,她心里莫名有些梗,却又想不明白。
在故意接近沈池越的那些日子里,她对他也有些了解,那就是个将自尊刻进了骨子里,默默付出却又不会直言的冰山。
“并未。”她闷了闷,还是没有实话实说。
其实她对于神物是得了些线索的。
那次,她将沈池越灌醉,套了他的话。虽然没有套出来直接的答案,但她还是从他口中得到了不少信息。
稍一分析,她便有所结论:神物不是物,而是人,且那人与他的关系很密切。
她调查了沈池越所有的人脉关系,发现他幼时竟是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子。
缩小范围后,她直觉……神物就是应怜。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她尚且不敢百分之百肯定。
分明她在妖魔域待了数百年,继承了妖魔的弑杀残忍,无需证实,她也能直接刨开应怜的心脏实察,哪怕是错杀无辜。
可是,一想到那人是应怜,她竟不忍动手。
一个手上染尽了鲜血、冷血无情的人,竟也会害怕伤了另一个人。
大祭司冷笑一声,抬手一挥,甩出一道强大黑气打在苏凛婳身上。
噗——
她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本座,你早就被那帮畜牲曝尸荒野了。”
“现在,竟还敢刻意隐瞒。”
“去了一趟珩樾仙山,真以为自己能做个好人?”
苏凛婳将头低得更低,一声不吭。
是的,她本是官家小姐,却遭继母暗算,虽未失身,却落得个横死乱葬岗的结局。
是大祭司救了她,让她有能力爬到五楼主的位置。数百年来,对于大祭司,她从未有过保留。
“凛婳,我再给你一段时间,半月,半月后,带着神物来见我。”
他的语气放缓了不少,有种令人信赖、不愿违背的魔力。
大祭司能成为长老团领头人,最不同于其他长老的地方就在于,他最懂如何笼络人心、将人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苏凛婳攥紧了拳头,若非是大祭司,她别说复仇,连生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应怜,而违背他。
“是。”她直了直背脊,恭敬拱手。
这一次,就算沈池越会有疯癫的风险,她也要对他使用噬魂术。
噬魂术成功的前提,就是必须要在被施咒人对施咒人毫无防备时施咒。
*
应怜醒来时,外面已是黑沉一片。
睁开眼,视线模糊几秒后清晰,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闭着眸子,呼吸轻缓。没有阴暗与暴戾时,他隽美的面容,似乎有着孩子般的纯净。
她不禁抬手,抚上他的眉眼。
怎么会,才一个多月不见,那个会害羞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暴君。
他的面容分明没有太多的变化,却莫名让她觉得,他和她记忆里的少年相差甚远。
夙虞不懂,他只认为她喜欢的是那个伪装得彬彬有礼又温和仗义的小可怜师弟。
她又怎么会不懂,她喜欢的,就是夙虞这个人,无论是装得弱小温和的他,还是阴暗偏执的他,只要是他,她都喜欢。
她喜欢上了一个心思极重的人,那个人总是在骗她,从开始,到现在。
他以为他不说,她就不知道。
他暗藏的那些小心思呀,从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可是现在这样,她无形之中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她无法忽视他残暴的行为。
她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边,喜欢,也不一定要得到不是吗?
想到这儿,她缩回了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他睁开眼,直直盯着她。
那双好看的桃花眸里,是经过长时间积淀而成的阴翳与深沉。
应怜眼睫微颤,她掩饰性地转移视线,避开他。
“我们好好谈谈。”她沉稳开口。
听到这话,以为她是又想和他周旋着要求离开,他握紧了她的手,眼里似有风暴。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坐起身,背对着她,“我说过,不会放了你,别再白费力气了。”
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想法,应怜赶忙拉住他的衣袖。
“不是这个,我想和你谈谈其他的。”
闻言,夙虞微微转身,侧眸看了看她的脸,他心里微稳。
“说吧。”他又转过身。
“你允诺过我的,会完成我一个心愿。”
“我希望你不要再占领其他宗门和城池了。”
与其把那个珍贵的机会用在自己身上,还不如用它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好。”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已然到达了权力的巅峰,对此,他根本不在意。
那些地域板块,尚且没有她重要。
得了他的回应,应怜心里松了松,她看了他一眼,垂眸,没再说话。
“结亲之礼在一周后,我不希望这期间出任何岔子。”
“若是到时候你不在,我亦不会守信。”他背对着她,沉声开口。
应怜猛然抬头看向他,她没有想到婚礼会这么仓促。
没有等她有所回应,他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没再看她一眼。
他不想,在她脸上看到抗拒。
幕帘晃动,遮住了她看向他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有些久,应怜身体有些疲软,她往后仰躺在榻上,愣愣地盯着床顶的纱幔。
没有喜悦,没有厌恶,对于嫁给他这件事,已经褪去了原来的色彩。
这一刻,她恨自己不够狠,没有能力摆脱他,又不能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