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越仙山，星雾殿。
一阵异样的风卷过，院里的海棠花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下。
夙虞抱着应怜落到这里，少女静静地靠在他胸膛。
没有言语的夜里，花团摇曳的声响莫名令人心安。
他抱着她站在丛花下，久久未动。
裹挟着花香的晚风拂来，他居然清醒了不少，就好像，现在的一切才是真实。
他看了看怀里已经恢复平稳呼吸的少女，缓缓低头，却在靠近她唇瓣时顿住。
他恍若未察般移动头颅，将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他抬头，再次细描着她的眉眼，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她走。
在她第一次晕倒后的几个日夜，他一直都在内心煎熬。
邪珠加持下的贪念让他无法放手，可是他的内心却又叫嚣着放了她，让她像以前一样恣意的活着。
最终，他还是觉得让应怜好好地活着胜过一切，他根本无法想象她失去生命的样子。
她明明，就不是他这种在黑暗里爬行的人可以妄想的，不是吗？
“能被你爱着的人，应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的声音如同揉尽了微光的初晨。
可是，那个人不会是他。
可惜，那个人不会是他。
他将她轻轻地横放在秋千上，然后弯腰将她的储物戒戴回她手上。
他弯腰，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将那被风吹乱的碎发顺别到她耳后，然后又像以前一样用大拇指轻抚着她的脸颊。
“对不起啊，是我的错。”
明知道她不会听到，可他还是想告诉她，他是真的，后悔了。
他不明白爱一个人到底该怎么样去表达，没有人爱过他，没有人教过他。
他从前的年月里，只懂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要的东西必须抓牢，不然就会被抢走。
“这真是，很矛盾啊。”他叹谓一声，这道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温柔的花雨里。
*
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沈池越在夙虞带着应怜回到星雾殿之前才刚从那儿离开不久。
他细细探查了一遍星雾殿，才发现了咒术残余的痕迹。
他前世与夙虞交手过多次，对他的咒术气息印象深刻。
察觉到是夙虞掳走了应怜，他眸中乍现寒光，握紧的拳头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当真，要做得这么绝。
沈池越凌厉抬手，迅速翻出一个可移动空间最远的瞬移诀、按照前世的记忆去到焚血冥宫。
他轻易地突破了焚血冥宫的外圈的层层护卫，直进到焚血冥宫的中央大殿内。
哒——
哒——
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空寂昏暗的大殿回荡开来，很是清晰。
殿内一片昏暗，只有正上首有一盏莹莹灯火，那样的光团在整个漆黑的空间异常显眼。
隔得有些远，他无法看清灯火处的情景，只能看到一个晕染开来的光球。
他沿着正中的宽大直道上缓步朝前走去。
隔得近了，沈池越才看清坐在上首鎏金座上、用手撑着头的慵懒少年，他的滚金红袍一如他记忆里那样嚣张地燃着。
沈池越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是谁。
他周身萦绕着他从未见过的孤寂安宁之感。
疯子，也会有如此宁静的时候吗？
“你要找的人，不在吾这儿。”他玉碎般的声音像是在空谷回荡，悠远得像是天外之人。
沈池越怎么会相信他。
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说的话，他不会信。
沈池越祭出长剑，周身的冰冷化为实质的冰冻，瞬间蔓延开来。
“灵顽不灵。”
他说完，引灵入剑，瞬间化为凛冽的飞影，直朝上首之人袭去。
夙虞不屑地勾勾唇，邪痞不已。
这可是沈池越自己来找死的，杀了他，她也不能怪他啊。
电光火石间，他的黑剑迅速凝结，立于身前，挡住了沈池越的攻势。
墨魇剑感受到主人浓烈的杀意，叫嚣着饮血的兴奋，瞬间被黑气裹挟。
夙虞手上用力，一把将他的剑连带着他的人一举震得退后。
砰——
这声巨响在空悠的大殿内被放大，如同放炮般轰击着人的耳膜。
夙虞举剑飞速闪现到沈池越身前，在他往后退时又是一劈。
沈池越迅速反应过来，打出一道冰盾闪躲，随后是万千冰锥，直射向夙虞。
锃亮的剑光飞速闪动、破开了一层又一层空气，在空中画出数道银白的线。
良久，两人仍在交锋。
铮——
利剑落地之人先输。
沈池越来不及施法就被几道泛着黑气的尖锐兽爪锁死、吊在半空。
夙虞抬起手，随着他合拢五爪的姿势，那些煞气凝聚的兽爪也随之合拢。
抓住他脖颈的兽爪缓慢收紧，沈池越感觉空气越发稀薄，他眼眶猩红，低眸看向一身戾气的少年。
“应，应怜的身体，根本，不，不能在这儿多，多呆一天。”
他的声音因着脖颈处的压迫低得轻哑不可闻。
但在这静如空穴的殿内，他的话还是清晰地落入夙虞耳里。
夙虞在听到“应怜”两字后猛地顿住，兽爪因为他的滞愣而逐渐放松。
像是想到什么，他竟然笑出了声。
“呵，哈哈。”
真可笑啊，他居然会因为害怕她更恨他，而不敢杀她爱着的沈池越。
他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
沈池越因着兽爪松开而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周身都是溢血的伤口，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单手撑地，缓慢站起身，然后一步一步朝夙虞走去。
明明已经是周身狼狈，但因着他如同高岭霜雪一样的气质，竟不会让人觉得他很狼狈。
“阿怜的身体必须要灵力护养才行，你把她囚在这里，是想杀了她吗？”
沈池越活了两世，他已经懂了当初不懂的人情世故。
他是男人，经过那晚的事情，再联系起前世的细节，他终于发现了夙虞对应怜潜藏的爱意。
纵使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前世的他那般爱她，为何还要对她那般残忍。
但他细细想来，又觉得前世的事很可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对上夙虞，从来没赢过，却能在阿怜被生挖神珠那晚重伤他，实在，不似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