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屑地呵了一声，说：“你怕什么？”
“这夜里这么黑，不是面对面的谁能看得清对面的人是谁？再者说了，这时候地里除了粮食就只剩下了叫唤的蛐蛐儿，哪儿会有人在？”
“今日不抓紧了多拿些回去，等过两日这些人都收拾利索了，地里连个整的麦穗儿都剩不下，到时候你就算是再有这样的胆儿，也没机会了！”
有了白日的事儿，在地里干活儿收割的人明显更下力气了些，都想着早些把自己家地里的粮食收回去，省得被人惦记。
要是接下来的几日都照这样的速度，那就真的是没地方可偷了。
霍大强的话是出自贪欲，却在某种程度上踩中了霍大嫂心里最担心的，故而那瞬间升腾而起的担忧悉数散去，剩下在心口脑子里盘旋的全都是不能说出口的欲望。
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顾虑都压了下去，转头对着身后的霍穗儿和霍光宗兄弟说：“你们也记得多拿些，能拿多少拿多少，记住了吗？”
下午时被打得满脸青紫的霍穗儿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瘪嘴点头，还没等说话就被霍大嫂用指尖狠狠地戳了戳眉心。
“还有你，你要是再敢像白天那样拖后腿，回家我就打死你！”
霍穗儿忍着惊恐缩着脖子用力点头。
霍耀祖却磨蹭着蹭了上去，拉着霍大嫂的袖子说：“娘，我困。”
霍大嫂对他跟霍穗儿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一听这话立马就连呼心疼，弯腰一把把霍耀祖抱到了怀里，吃力地拖着肩上的板子往前走的同时还不忘出声安慰，说：“儿子你乖，咱们去拿了粮食就回家，一会儿你记得把你的小背篓背上，然后多装一些，等装满了带回家，明日娘就能给你做饭吃。”
霍光祖稍微大些没能往大人的怀里蹿，可看着四周都黑漆漆的夜色却忍不住害怕去拉霍大强的衣袖。
霍大强满脑子都惦记着别人家地里的粮食，一时也没顾得上他，拖拖拉拉的一家子到了地埂前头，谁也没注意到地头不远处的林子里隐隐晃动的人影。
还有一条原本伏趴在地上，结果在人声靠近时缓缓站起的狗。
杨酒酒抄小路赶到的时候，正是场面最热闹的时候。
昨日的贼不出所料今日又来了。
动静还大了许多，弄得守在林子里地头上昏昏欲睡的人都纷纷睁开了眼，警惕地拎起了手边的棍棒。
夜里黑，既是方便贼人行事。
也方便了摸黑下手。
混乱中不断响起刺耳的尖叫，人影晃动之间掺杂着狗嘶吼时的尖锐吼声，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杀人了！杀人了啊！”
“救命！”
“救命啊！”
“啊啊啊啊！”
砰！
杨酒酒眼疾手快一把将没来得及陷入混乱却想朝着人堆里扎的霍穗儿拎住，趁着霍穗儿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清自己是谁，直接面无表情地就把人扔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草垛子里。
挨着霍穗儿的是霍光祖和霍耀祖。
这兄弟俩平日里都很嚣张，可这会儿见了这么乱的场面又受到了足够的惊吓，除了趴在地上哭就只知道叫。
眼看着就要被狗扑过来撕下一块肉，杨酒酒于心不忍地挫了挫后槽牙，唇角微动吹了个不明显的口哨。
恶狗在扑向人身之前听到哨声动作猛地一滞，杨酒酒见状连忙手上拎一个脚上踹了一个把这两个倒在地上的倒霉孩子踹到相对安全的地带，然后抬起手做了一个不是很起眼的动作。
在黑夜中龇出了尖锐白牙的狗从浑身紧绷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撕扯的怒吼，后脚奋力蹬地猛地转身，突然就调转方向朝着身后混乱的人群扎了进去。
然后响起的就是接连不停的惨叫。
怒吼。
咒骂。
拳脚棍棒落在皮肉上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混乱至极时，杨酒酒看着不远处不断晃动的人影，眼角微微向上挑出一个玩味的弧度，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胳膊靠在了树干上静静看戏。
她今日原本是可以不来的。
毕竟大戏注定会开场，她来了也只是看看热闹，还不如在家里埋着被子睡大觉。
霍大强两口子作恶多端，就算是死在今晚这场混乱中也无所谓。
可他家的这三个孩子要是被自己借来的狗咬出点儿什么好歹，她还真有点儿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要死要活都可以，但是这种长歪了的苗子不能污了她的手。
省得回想起来也糟心。
随手把这三个倒霉孩子撵出了可能的危险范围，确保自己不必在以后的日子里承受任何的心理负担，她也就逐渐没了看戏的耐性，听到前头响起惊呼的瞬间，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转身就走。
偷东西的贼已经被抓住打了个半死，别说有个贼还只有一条腿能蹦跶，就算是把胳膊也当成腿来使，这会儿也不可能有机会跑。
接下来的事儿自有受害的村民去分说，她就没必要再接着看了。
杨酒酒晃晃悠悠地背过吵嚷不休的人群默默离去，等回到家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还特意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咳了一声报备似地说：“没人要出去了吧？”
“那我把大门锁了啊。”
屋子里，一直竖着耳朵在等的霍四和霍妮儿闻声纷纷松了一口气，可不等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就听到杨酒酒欠欠地说：“小孩子熬夜真的会长不高，我说你们怎么就没有点儿危机意识呢？”
“姑娘家娇小些还能说是可爱，小伙子以后长成了个矮冬瓜，那就真是没眼看了，老四啊，你……”
“我睡了。”
听到屋内传出的郁闷声，杨酒酒艰难忍住笑出声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说：“睡了就好。”
“不过说梦话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也吓着你未来媳妇儿，老四，这个要改的。”
霍四……
他突然就后悔刚刚没忍住搭话了。
早知道不说话就好了……
听着杨酒酒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她那一套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歪理邪说，霍四彻底把舌头吞了当个哑巴。
霍妮儿忍无可忍地捶了下门板，怒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杨酒酒没忍住扑哧乐了一声，揉了揉鼻子闷笑着说：‘睡睡睡，这就睡。’
“对了，晚上好好歇着，什么都别想。”
“因为啊……”
“贼已经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