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出门去买鸽子,怕大宝和二宝兴奋之下吵着杨酒酒休息,索性顺手把两个娃也带走了。
霍妮儿为了能把那件不成样子的旧衣裳早点从杨酒酒的肩膀上扯下来,坐在院子里光线最足的地方做衣裳,手上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
她迫于生计在浆洗房做了多年的活儿,于针线上也练出了自己的一套诀窍。
但凡是不讲究花样和精巧,不到半个时辰手中的布料就可大致成型,只需要再稍微修一下就可以。
等她收线打结时,霍四也拎着她要的鸽子回来了。
五只鸽子特地选了好的,用竹子编成的小笼子装着,与鸽子一起的还有装了一小篮的六十个鸽子蛋。
霍妮儿低头咬断手里的线起身去把锅里焖好的饭舀出来。
她涮洗锅的时候,霍四就不是很熟练地从笼子里抓出一只鸽子,略显僵硬地把鸽子脑袋摁到了水里。
霍妮儿擦着手说:“怎么不用刀?”
“鸽大伯说用刀会损了养分,用水溺死的最好。”
“我还从他那儿借来了一个小砂锅,一会儿添上点儿红枣就能熬了。”
红枣这种东西说贵重不贵重,可也不是谁家里都会常备着的。
家里剩下的这点儿,还是霍四之前胳膊受伤时杨酒酒特地去别人家里买来让他吃的。
霍妮儿看着霍四蹲在地上收拾被溺死的鸽子,赶紧去把剩下的红枣找出来洗干净,想想又忍不住嘀咕:“盯着别人吃什么补什么的时候,嘴皮子吧嗒吧嗒的就不知道停,可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你刚走我进屋去问她想吃什么,你知道人家怎么说的?”
“她说她没胃口不想吃!”
霍妮儿想想就觉得来气,低头往大宝和二宝的嘴里分别塞了个晒干的红枣,没好气地说:“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张嘴就说吃不下,流了那么多血,不赶紧在嘴上找补回来,那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霍妮儿和霍四是一母同胎的龙凤胎,可兄妹二人个性天差地别。
霍四话少,霍妮儿却是个心里有事儿嘴上就闲不住的。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念叨杨酒酒的不是,霍四低着的眼里泛起丝丝不明显的浅笑。
他麻溜地开膛破肚处理好手上的鸽子,放入小砂锅之前不放心地说:“鸽大伯说整个炖汤养分足,只是一会儿炖好你记得捞出来把两条腿和肉多的地方择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碗里,连带着给三嫂的汤一起给她。”
杨酒酒嘴上嗷嗷得厉害,听起来比谁都贪嘴。
可实际上多做出来的那些吃的,基本都被她划拉到了别人的碗里。
她也就是占了个口头上的便宜。
霍妮儿一想觉得也是,气不过地说:“光是嘴上叭叭得厉害,算什么本事?”
她嘴上说着嫌弃,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等小砂锅里的鸽子汤炖好,立马就把两条腿和能挑出来的肉都添到了一个碗里,剩下的骨架让霍四分给大宝和二宝。
等她端着碗进屋去了,大宝哧看着霍四分到自己碗里的骨架,流着口水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小叔,我不馋,我不吃肉。”
二宝大概是怕自己意志不坚抵抗不住肉的诱惑,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霍四,捂着脸说:“我也不吃肉。”
哧溜。
“娘亲流血了,都给留给娘亲吃。”
两个小娃娃滴答而下的口水蔓成了河,嘴巴不实诚在失控,实际行动实在又坚决。。
哪怕是喂到了嘴边都不肯张口,死活要留给养伤的杨酒酒。
霍四看着眼前的两颗小毛脑袋陷入无奈,正不知说什么好时,进屋的霍妮儿突然脸色大变地跑了出来。
她抖着嗓子说:“四哥,三嫂怎么都叫不醒,她摸着浑身都烫得厉害……”
霍四闻声脸色微变,进屋一看心也狠狠地沉了下去。
霍妮儿在外头忙活了一下午,霍四带着两个孩子专注盯着灶上的小砂锅,谁都怕吵着杨酒酒休息,还纷纷把声音放到了最小。
可谁也没想到,杨酒酒这么大半天的功夫不出声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无人知道起了高热。
霍四面沉如水地把自己发抖的手收回来,把眼里含着眼泪却不敢哭出声的大宝和二宝塞给霍妮儿,咬牙说:“你在家照顾三嫂,我这就去请大夫来看看。”
霍妮儿语无伦次地点头:“快快快。”
“你快去!”
吴大夫被霍四揪着进门的时候,杨酒酒已经彻底烧得不省人事了。
问清楚她这伤是怎么来的,吴大夫摸着脉象狠狠皱眉,低声说:“不应当啊。”
杨酒酒的体质不弱,纵然是受了伤,也不应当来势如此汹汹。
可入手脉象乱如沸水,心脉所察也时强时弱。
不像是因伤起热,反倒是有几分不竭之的衰败之感,倒像是濒死之相。
这……
吴大夫满脸骇然地把手搭在腿上,看着屋内或是含泪或是通红的眼睛,一时语塞实在说不出话。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连艰难忍住哭声的大宝和二宝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二宝手脚并用地爬到床上死死抱住杨酒酒的胳膊,带着哭腔用力地喊:“娘!”
他这么一喊当即坏了事儿。
自认是哥哥的大宝也忍不住了,扑上去守着杨酒酒就痛喊出声:“娘!娘你醒醒!”
“娘,我不想要新鞋了……呜呜呜……娘……”
“我要娘……娘……”
“娘亲你醒醒啊……”
在大宝和二宝崩溃的哭喊声中,霍妮儿隐忍许久的眼泪顺着眼角用力地砸了下去,出口的话声都在绝望地打颤。
“吴大夫,您别不说话啊……”
“我三嫂到底怎么了?”
“我……”
“妮儿。”
强撑着镇定的霍四摁住浑身发抖的霍妮儿,看着昏迷不醒的杨酒酒沉沉地说:“大夫,可是需要什么药?您只管说,只要是能想法子弄来的我一定去弄。”
吴大夫被入耳的哭声刺得心头不忍,长长一叹后苦笑道:“我医术浅薄,一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症候,不过……”
“若是能把这口气吊住,那或许还有希望。”
“只是需得二两人参入药,这人参价高,怎么也得四五两银子,你们……”
“人参是吧?”
霍四匆匆打断他的话,决然道:“我这就去设法买来,您只管开药就是,不管您要的是什么,我都一定会带回来。”
这小破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拿得出四五两银子的样子。
可见霍四决然,霍妮儿抹着眼泪用力点头,吴大夫于心不忍之下只能叹气。
“行,你若是能把入药的人参弄来,那或许可以一试。”
霍妮儿一听这话当即不假思索地跑了出去,把家里所有的银子全都放在了霍四的手上。
霍四咬着牙把银子收好,深深地望了屋内一眼,说:“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