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啊,因你而起的事情,最好还是你自己去解决。”关文楼捋着胡须语重心长,与乌马镇里诲人不倦的李伯兴相差无几,“总想着依靠旁人可不行!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欠得多了,最终只会畏手畏脚,什么事也办不成!”
“这个道理孙儿知道,爹也与我说过了。”
“哦?卢斌竟有耐心与你讲道理听?”关文楼一脸的惊讶,“他是怎么说的?”
“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该杀的人,就杀了。”卢雨将卢斌的话重复了一遍。
关文楼闭上了眼,叹道:“唉,这小子……不过,老夫也不好反驳。”
“可我不敢再杀人了……”卢雨低声道,“之前,我杀了拦路劫财的北麓寨六贼匪。现在,拐子叔已死,而庄将军和他的四位部下也进了大牢,两日后就要问斩。正好也是六人……看来,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报应为何不加我身……”
“你信鬼神?”关文楼不动声色。
“我也不知。”卢雨摇摇头,“镇里有人说,三山之上,有人羽化飞升。还有人说,曾有真龙于九天坠落……”
“那你觉得徐桥该死?庄宪也该死?”
“怎么会?”卢雨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不该死的人却死了!那么即使有鬼神,那也是恶鬼,也是凶神。这样的鬼神与山贼盗匪亦无区别,杀了也就杀了。”
“爷爷教诲,卢雨记下了!”听了关文楼的话,卢雨的眼神愈发坚定。随后又问道:“爷爷,那丁郸武功如何?”
关文楼听了,险些将口中的青簪茶喷出!
“你真打算去杀人?”关文楼用布帕在嘴角处点了点。
“那不然呢?”卢雨挠了挠脑袋,“爷爷与爹的话,我明白了!要救不该死的人,就要杀了该杀的人!而且能自己动手的,就不要想着去欠旁人的情!”
关文楼连连摇头,“罢了罢了,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才十三岁,连入行伍的年纪都未到呢!”
“爷爷莫当我作小孩子看待,善恶是非,我心里清楚得很。”卢雨不乐意别人说自己是孩子。
“好好好!”关文楼也不与卢雨争辩,转而说起了丁郸。“能当得了城主的,总归不会是泛泛之辈。自身的武功也好,背后的关系也罢,都是实力的一部分。就目前来看,还是不要撕破脸皮的好。”
卢雨听罢,握了握拳头,心道那姓丁的城主应是不简单啊!
“另外,在一定的环境下,己方的身份、来历、背景,反倒会给对方增加筹码。”关文楼又补充了一句。
卢雨没听明白,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关文楼详细解释一番。
“嗯,好吧。”关文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老夫与你爹卢斌,都是遭陛下撤职驱逐出了京城,庄宪又是你爹的旧部。”
说到此处,关文楼另拿了一只瓷盅摆到了桌上,“这是陛下。”然后又在下方摆了三只,“这是老夫、卢斌,和庄宪。”
卢雨看明白了,一国君臣的关系竟到了如此地步!若不是娘亲留下的狠话让大荒的皇帝有所顾忌,恐怕这世上,十余年前就没有我卢雨了……
“如果你去暗杀丁郸,或者去大牢抢人,骁卫营与卫戍营再火并起来,事情只会越闹越大。一旦被陛下知晓了,那么丁郸的位置就在……”关文楼有意停住了。
“就在皇帝一边。”卢雨接着说道,将自己的茶杯摆在了代表大荒皇帝的瓷盅旁边。
“是这么个意思。”关文楼微笑点头。
卢雨拇指与食指来回捻着,实在是想不出来办法了,不得不再次求助于关文楼。
“爷爷,那我该如何救人呢?”
关文楼见卢雨着急,并且自己想说的话也都说了,便指了指倚在墙边的长盒子说道:“熟悉吗?”
卢雨循着关文楼的手看过去,见到了一只长盒子,镶金嵌玉珠光宝气。应该就是小二所说的那只了,确实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
“里面,是大荒刀?”卢雨猜测道。
这只盒子的长度大小,与卢雨来陵州送刀时挎的那只长木盒子相差无几。而大荒朝的大荒刀,不仅刀柄、刀锷、刀身的尺寸是固定的,而且刀刃、刀背的厚薄,以及刀尖的弧度也都是固定的。
相关的数字,都是经过了几代工匠千万次的铸造研究,才确定下来的,自有其道理!
曾有自恃技艺超绝的铸刀工匠,按照自己的想法,修改了尺寸。本想着必能超越前人,结果只是闹了一个笑话。
尺寸虽是固定,但铸造技法和所用材料上的讲究可不少!因此,即使同是大荒刀,也有所差别。根据刀的品相,大体上可分为上、中上、中、中下和下这五品。庄宪的“斩流”,算是中下品的大荒刀。
“嗯,二皇孙殿下赐给你的。”关文楼说出了刀的来历。
“哦!”卢雨恍然大悟,差点将自己已是流关守将一事给忘记了。既然是边关的将军,腰间可不得悬上一柄大荒刀吗?
“不打开看看?好让老夫也见识见识皇孙殿下的手笔如何啊!”关文楼催促卢雨看看长盒子里的大荒刀。
“哦,好!”卢雨起身过去,抱起长盒子放到了桌上。
“爷爷,这些珠宝翡翠,值不少银钱吧!”卢雨摩挲着盒子上的一块块反射着烛火的玉石说道。
“出息!”关文楼瞪了卢雨一眼,“快打开!”
“是是是!爷爷的芬亭酒肆日进斗金,怎会瞧得上这些五彩石头?我这就打开!”卢雨故意说道。
老爷子您不缺钱,当然对金银珠宝没有兴趣!可不是人人都像您啊!我乡野村镇里来的,何时见过如此多的玉石翡翠嵌在一只盒子上?多看了两眼您就训斥我,没必要吧……
关文楼当然听出了卢雨话里有话,不过他懒得与卢雨计较,眼睛一直盯着华贵刀盒里的那层层油纸。
直勾勾的,眨也不眨!仿佛那不是油纸,而是裹住了绝世美人妖娆躯体的一层薄纱。
卢雨缓缓地将油纸一圈一圈绕开,一股微寒之意也渐渐蔓延开来。
“流关将军卢雨。”关文楼念出了刀身上靠近刀锷处的第一行字。
“料峭。”卢雨念出了第二行,随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嘟囔道:“不对啊,老头儿与庄宪都说过,领一千兵马便有命名大荒刀的权力。皇孙殿下许了我三千兵马,应该是我自己取名啊!赠刀就行了,怎么连名字也送了……”
关文楼捋着胡须说道:“此刀确有微寒之气,‘料峭’之名,倒是十分合适。你不喜欢吗?”
卢雨撇了撇嘴,握着刀柄翻转了两下,说道:“刀,像是把好刀。只是料峭,料峭,花里胡哨!依我看,不如叫‘拐桥’!拐子叔的‘拐’,徐桥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