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马穿过街道,如果可称之为“街”的话。
每栋房子都紧挨着另一栋,一直延伸到城脚下,而且全都像蹲坐的醉汉那样摇摇欲。
主干道两侧密密麻麻都是跪着的北境百姓,直到雷加经过之后,他们才纷纷站起。
好在这条道路虽说泥泞不堪,但胜在宽广。
一路上,雷加除了听到这此起彼伏的“天佑吾王”,还能听到上过油的马车车轴吱嘎作响的声音,马掌踏在泥地上的声音,以及铁箍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雷加环视道路两侧,这座城镇虽说脏乱不堪,但是也是充满活力的。
这一点可以从跪着的人群中看出。
有牵着母山羊、贩卖杯装羊奶的年轻女孩。
有推车卖腌制苹果的男人。
有叫卖细洋葱烤鲱的女人。
有赶着一头肥母猪的农民。
有准备卖掉自己篮子中棕色鸡蛋的驼背老太太。
有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男人,身后跟着一辆装满石头的车。
还有着一群小孩,并不懂事,在人群中乱窜,兴奋地望着道路中央,一群小鸡跟在身后。
突然间,雷加翻身下马,随后径直走向街边其中的一栋房子。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陛下——”
一旁的御林铁卫刚想出声说些什么,便被雷加一眼逼退。
他打算亲眼去看看这北境,自己百姓到底家里是怎么样的。
说实话,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去过百姓家里。
一步踏出,靴子陷入泥地,让雷加有种踩在棉花的感觉。
这是栋单层的粗糙建筑,由泥土茅草搭建。
墙是黏土密封的编结物,框架间隙则用树枝堆成网状填充进去,外面再覆盖上泥土和稻草。
屋顶铺的是厚厚几层干草。
木头框架上搭着一个茅草屋顶,几乎等同于木棚屋。
草屋里,很昏暗,只有一扇非常小的木窗,因为冬季,也用芦苇等编结物遮挡着。
自然而然,这屋子的通风性也不强。
整个屋子,烟雾缭绕,气味很重。
一部分来自灯芯草的燃烧。
它是用在脂肪里泡过的灯芯草作为燃料,烧起来恶臭难闻。
另一边则是汗味和排泄物的味道。
几只鸡,就在屋内来回踱步,那姿态就好似家中主人一般,一边踱步,一边排泄。
雷加突然明白了这复杂味道的来源。
这在北境很常见,为了取暖,草屋里不仅住着人,还住着家禽家畜,这些动物在冬季会给屋子里带来一些热气。
天花板矮得出奇,地板是压实的土。
在冬天会结冰,冰一融化,地面就化成一滩泥。
房子里没有什么家具,只有房间远端,几只空板条箱上铺了张稻草床,草床因为时间的推移,已经变成了褐色。
就在雷加注视的一瞬间,便有好几只臭虫在草堆中穿梭。
而房屋的最里面是一个垃圾堆,肮脏的无法形容。
“老…老爷,不不,陛…下。”
雷加听到这声音之后,扭头看去,正是房屋的主人。
只见这一家子,都缩着身子挤在屋子的角落,他们被吓坏了。
“诶——”
雷加看向了这一家子脏乱的衣着,顿感有些无奈,这个国家的治理还是要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要想脱贫,难啊。
“给镇上的百姓们,每户都分些鸡蛋,分些面包。”
雷加下令了,而后又补充道,“让士兵们也参与进去,分给百姓,提醒他们不要忘了本!”
“遵命,陛下!”
吩咐完这些之后,他才走过来,强行忍受住来自农户嘴中呼出,带有化粪池风味的热风。
而后递给他几块自己午餐剩下的半轮奶酪。“记得收拾下屋子,让生活好一些。”
“谢…谢…谢谢老爷。”
一家子,三口人,跪在泥地上,在僵硬的脸部拼命地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向雷加表达谢意。
“唉。走吧走吧。”
雷加摇了摇头,重新走出屋子,他没有再在这条街上逛下去的欲望了。
驱马又前行了一会,雷加众人来到了临冬城的外城下。
几个临冬城的守卫,早已将门楼处的箍铁橡木大门打开,自己则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雷加驱马经过外城墙。
临冬城的外城墙,通体由灰黑色的花岗岩筑造而成。
有四条边,最重要的三个角上各建有一座庞大的八边形塔楼,互相之间由高大雄厚的城墙连接,西南角还建有一座较小的塔楼,那里是神木林的方向。
而出了外城墙之后,便是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八壹中文網
若是放在夏季,河水必然汹涌澎湃,溅起朵朵浪花拍打在城堡基石上。
但是,此刻河水已然结冰了,并且雪开始在冻结的河面上堆积。
护城河另一侧则是内城墙。
两道墙之间,以护城河相隔。
横跨河面的,是一座黑色玄武岩桥梁。
马蹄踢踏间,雷加缓缓前行,但是桥梁到了一半之后,便变了颜色。
由灰色变成了褐色。
两根巨型铁链,早已放下吊桥悬跨河上,充当起了沟通河面的另一半。
雷加抬眼望去,临冬城的内墙比外墙更古老,更高大。
灰色城齿立地拔高一百尺,每个角落都由方形塔楼守护,它比起外墙来。墙体更厚,修缮也更完备。
上过油的铰链,在运行中,还是发出阵阵嘎吱声,拉动着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闸门。
终于,雷加进入了临冬城内。
临冬城内是由一大堆庭院和鹅卵石铺成的露天广场所组成的。
这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的整洁和安详,空气甚至能闻到来自厨房烤肉的气味。
这与城外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陛下,车马劳累,还请您赏脸来主堡大厅,一并用餐。”
班扬的语气稍显得有些生硬,但是礼数上倒也不差。
“好,走吧。”
雷加点了点头,吩咐众人将军队安置好,尤其强调了一条,要将临冬城内外城墙上的守卫都换成自己的,哪怕不能换,也要和临冬城守卫一并站岗。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这才带着几位御林铁卫,与北境的贵族们,一并穿过鹅卵石广场,径直前往主堡。
在踏上十三级台阶之后,来到了主堡一楼。
一楼便是主堡的大厅。
凯特琳夫人,亲自侧过身,为雷加推开大厅的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