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愕然,不再有国公,他这是公然反抗了?果然,不论如何做,他始终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哪怕他身居大辰多年,曾为大辰尽心尽力,亦从未颠倒皇权。
他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兄长,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个皇宫?从你来到这里,亲手推朕登上皇位,你就只能是朕的臣子。你今日所得,皆是朕赐予你的。”
门口握拂尘的李山吓得一哆嗦,皇上啊,您可别再说了。
“还有你,”皇帝看向他,“你是内奸。”
李山语噎,您都看出来了,还问作甚?他最开始也不是内奸,是真心实意为皇家效忠,可自从受了国公和小郡主的恩惠,便再也无法摆脱。
“皇上,奴才死罪。”他双膝跪地,俯首流涕,“皇上,奴才斗胆说句公道话,国公为大辰鞠躬尽瘁,甚至看在你们血缘关系上,尽心培养皇子公主,是大辰的功臣,您何必赶尽杀绝。您这次召他回来,国公岂会不知您心中所想,但还是冒着危险,赌您不会害他,赌您能顾念骨肉亲情,放他生路。皇上,多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您非要伤透国公的心,才肯罢休?您觉得这样是为太子好,可旁观者清,奴才瞅着,您是害了太子啊。”
“住口!”皇帝暴怒,挣扎着要下床。
姜瑾瑜扶住他勉强坐起来,“父皇,三国攻打,咱们毫无胜算。您若不放心,儿臣可以起誓,往后,再不同师父往来。”
“你,你也向着他?”
“父皇,他是儿臣师父,儿臣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您让儿臣下在茶水里的药,被儿臣换了,所以……”
“逆子,你想气死朕!”
他好不容易骗阿和过来。
是,没错,阿和没有反心,可人心总是会变的。今日没反,他的势力一直都在,哪怕清算他明面上的财产,可暗处呢。
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狡兔三窟,他是比兔子,比狐狸还精明的人。
他身处高位多年,因何无人成功刺杀他,因何无人敢违背他,因何高处不胜寒……
他若毫无准备,何以来去自如。
世人只道他手段狠绝,凡事做到极致,从不为自己留后路。
事实真的如此?
后路他早就留好了,只是他们始终忽视了她。
对于他们父子,尚和真的不想再搭理,该还的情,该还的债,已经还清,他留在这里反而不妥。
跨过门槛,他定住,淡然问:“李山,你可愿随我离开大辰?”
李山一怔,离开?他从未想过。
听到动静的皇帝和太子皆转头看他。
当然,皇帝定不想留内奸活着,而太子是希望他走的。伺候旁人大半辈子,也该走出深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享享清福不是?
在他犹豫之际,尚和又道:“荷娘等了你二十七年。”
“荷娘”二字砸下,李山如遭晴天霹雳,猛地转头看他颀长高贵的背影,半晌才按耐住激动的情绪,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是奴才认识的荷娘?”
“她早就来京都找你了,现下就在国色天香做厨娘,若非娇娇当年得知她的经历,留住她,你们再错过,恐无相见之日。李山,你负了她二十七年,该回头了。”
他语气沉重,让李山没来由心慌,更觉得这二十七年如弯刀般割在他心头。
二十七个春夏秋冬,他早已磨砺自己成为只爱笑的人,可当自己再次听到记忆深处那个人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想过去看她,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可他,不配。
尚和迟迟没等到答案,也能理解,可他急于回去查探情况,没时间留在大辰。
“风,你带他去国色天香,想活想死,让他自己选。”
话音刚落,屋顶落下一人,玄黑衣裳,面容消瘦,两只凌厉双眸炯炯有神,正是当年四监之一,风公公。
如今北殇形势稳定,按照约定,玄漠放他归来,前往南星路上恰碰到夜鹰,顺道来了大辰,暗中帮忙。
他们之间已是老熟人,李山未反抗,直接被风公公带走。
“师父,”见尚和真的要走了,姜瑾瑜出声,“娇娇成亲,我去不了,还请师父替我问好。”
此一别,山高路远,各自安好。
祝她,幸福。
出安和宫,夜鹰已带人等候,见他平安出来,忙拱手:“主上,南星出事了。”
“可有查出?”
“还未,南星封锁了消息,幻尘也没传信。依属下看,少主和九皇子大婚在即,此时出事,定是想阻止婚事。”
说罢,他又将尚娇在西田时遇到的状况复述一遍。
照推测,想阻止他们成亲的人不在少数,虽姜瑾瑜在他们布控下,也难保他没有留手。
他可是他精心教导出来的。
“准备启程,先回南星。”尚和算了下时间,又低声吩咐几人后,往宫外走。
远处屋檐下,皇后遥望南星方向,喃喃自语,“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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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
“少主,西田和北殇兵力集结,应该是九皇子和云安帝怕您受委屈,所以才想帮您的。”扬琴放下茶壶,低声说。
尚娇坐在正殿咬芙蓉酥,连续两天未阖眼,眼皮下一片淤青。
“我没想开战,北殇也不能和大辰开战。他们签了二十年停战协议,谁先违背都是失信于人,往后定会被人瞧不起。至于西田九哥哥确实想帮我,可隆盛帝未必,他早有攻打大辰的心思,前几次被我坏掉,这次我主动出兵,他怎不想分一杯羹?”
可他算盘打错了,她不是好战之人,民生安定,她才有钱赚。
生意才是她的正道。
二人正说话,幻尘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头顶还挂着一片枯树叶。
扬琴皱眉,想过去替他摘去,可走到跟前,她捏住鼻子,“你掉猪圈里了?”
幻尘为难,知道自己身上气味浓重,往后退了一丈,“少主,刺客找到了,在——”他瞄了眼尚娇手里咬了半块的芙蓉酥,等她把嘴里的东西吃完才说,“在粪池里找到的。”
“咳,咳咳!”芙蓉酥掉落,尚娇猛烈咳嗦,扬琴又回去给她倒水,灌了两杯才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