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来到祁安宫,这里比起兰溪九的寻华宫大了一圈。
玄漠来大辰没有带随侍,所以宫里下人都是皇后挑选送到他这里的。
“参见国公,参见郡主。”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宫门前。于他们而言,国公和郡主能来祁安宫,是他们家主子莫大的荣幸。
听到声音的玄漠也出来迎接,“国公,郡主。”
“玄哥哥。”尚娇甜甜一笑。
国公蹙了蹙眉,到底没说什么。
“国公里面请。”玄漠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国公淡声道:“没什么事,跟本公走。”
玄漠一愣,下意识问:“去哪?”话出口,他又垂下头,这么晚带他离开,肯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又怎会告诉他呢。
从祈安宫出去,国公斜睨着地上的宫人们,语气冰冷似夹杂冰粒般凌厉,“管不住自己嘴的,本公可以帮忙。”说罢,看着他们瑟瑟发抖的模样,他欣然哼了一声,迈步离开。
时间刚刚好,小林子驾车赶来,三人上车,堇色勾金丝银线山茶花车帘垂下,隔绝了傍晚的暖风。
待扬琴赶过来,国公单独吩咐她几句后,马车启动,驶往宫外。
玄漠用眼神询问尚娇,尚娇只轻声说:“去宫外。”便不再多言。
从国公谈及有女子伤了他的心,再到现在接玄漠去宫外,联想之前说玄漠母妃时日无多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已经可以肯定,国公要带他们去见谁。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国公是谁?天下第一权臣。从冷宫里捞出一个人,于他而言不是难事。
大辰晚上亥时之前有夜市,因此街道上并不冷清。隔着车窗垂帘,隐隐约约能看到街边点着灯卖小吃的商贩,还有口吐火焰等杂耍,最最热闹的要数勾栏之地,生活贫困又好色的可以去那里开荤,因此迎来送往,嬉笑声不断。高级一点的便是青楼,但那里属于高消费,服务档次也高,姑娘们长得更标志。当然,再好看也比不上教坊司的前官家女子,当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光影流转间,诠释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最高境界。
车厢内静的可怕,玄漠坐在尚娇对面,轻咳一声道:“娇娇,那些烟花之地还是少看的好。”
“为何?”尚娇放下垂帘,转过头来问他。
为何?玄漠不知该如何解释。
国公嗤笑,“你还去过那里?”
玄漠似乎是第一次见国公笑得如此好看,不掺杂一丝压迫,因此神色放松许多,嗫喏道:“在北殇时被人骗进去过。”
“那你觉得那些女子如何?”
“不如何。”玄漠如实回答,“她们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做有损名声的事,……反正以后我不会再去那种地方。”
“娇娇,你觉得呢?”国公又问她。
尚娇指了指自己,虽然不清楚国公问她这个问题的目的,但也如实作答:“她们或许也是被迫做这种生意的,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我觉得没什么。”在封建社会真的没什么。“我听说杏园林里高等级的女子都是只卖艺不卖身,可见做她们这行,也是有清流存在,总不能一概而论。”
“那是因为你没进去过。”玄漠红着脸别过头去。
尚娇笑问:“玄哥哥,你是不是看过少儿不宜的场景?”
“别说了。”玄漠气恼地道。
时间不大,他们到了水月楼后门,因此玄漠并不知这是哪里。
水月楼晚上不营业,掌柜子亲自出来接,见到多了一个陌生面孔,也没敢冒然称呼国公为“主上”。
“人在哪?”国公首先发问。
“二楼雅间。”掌柜子头前带路,一行人“噔噔噔”上了二楼。
楼梯口右拐,最里面一间,掌柜子停下脚步,“就是这间。”说完,他亲自开门,从里面涌出浓郁的药味儿,有那么一瞬,尚娇想到了兰溪九,行走的药罐子。
“退下。”国公冷冷道了一声,待掌柜子离开,才看向身边的玄漠,“进去吧,她应该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玄漠此刻似乎也猜到了,面色冷热不定,整理好衣襟,深呼吸后才进去。
尚娇好奇地往里面张望,国公就抱起她,站在屏风后面。
听到动静,屏风另一边的床上响起虚弱的咳嗦声,警惕而无力地道:“谁?”
国公几不可闻地嗤笑。
玄漠绕过屏风,走到床前,隔着临时搭建好的床帐,躬身行北殇礼仪,“儿臣参见母妃。”
“漠儿?”女子讶异,一阵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又是猛烈的咳嗦。
尚娇能看到玄漠并未因此动容,依旧站在原地,笔直地站着。
“漠儿,真的是你?没想到临死前,为娘还能再见到你一面。”女子欲语泪先流,旋即就警惕起来,“我现在在哪?谁带你过来的?”
玄漠迟疑了一下,语气生硬僵直,如实回答:“您现在在大辰,是舅舅带儿臣过来的。”
女子愕然,顿了顿,情绪异常激动,“他在哪?我要见他。”她略带哭腔地乞求,“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你,原谅我,原谅我……”
尚娇见玄漠迈出一小步,但又收了回去,两只拳头紧紧攥着,极力压抑自己心中的感情。看来,他们母子之间发生过什么,导致关系如此疏冷。
她偷偷瞄了眼国公,一切如常,仿佛对刚才的话置若罔闻。
过了许久,女子不再气若游丝般地哭喊,却猛地吐出一口血,玄漠才紧张地喊了声:“母妃……”他回头,对着屏风躬身,“舅舅,我母妃她……”
尚娇还以为这次国公也不会回答,毕竟从刚才女子的状态看,她并不知国公就站在屏风后。然,国公冷冷开口:“时日无多,能把她带回来让你见最后一面,已经是奇迹了。如今只能用药吊着,若平心静气,或许能支撑一两天。”
女子听到声音,欣喜地看向屏风,哑声,激动道:“哥,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是么?原来你是因为觉得宦官声音好听,才害我做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宦官。”国公哂笑,“这么些年,你还真是本性未改,令本公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