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没有等到他的回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又斟酌着劝道,“大人,眼下虽然我们兵符在手,可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就收服江南八地的驻军,没有王谢两家的支持,显然也是不能的。毕竟,两家扎根江南上千年,在江南的势力根基委实是非同小可;故而,依属下看来,既然那两家的人已经服软了,不如,就请大人您……高抬贵手一次吧。”
刘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寅。
渐渐的,陆寅的额头上竟缓缓的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来。
“大人,属下……”他吞了吞口水,刚一开口,却见刘唐摆了摆手。
“陆寅,这一次,你收了那两家多少的银子?”刘唐木讷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
银子?
陆寅微怔,一抬头却见刘唐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只修长的手,以利爪之势,正破空而来,堪堪停在自己的咽喉之间……
凌厉的气息,瞬间扫过咽喉要害之处,带着一抹淡淡的血腥味,伴随着那抹突如其来的刺痛,逼得陆寅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他低头看着停在自己咽喉要害之处的那只利爪,只觉得一阵后怕,后背更是大汗淋漓,早已经汗湿了里衣。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陆寅只觉得后背一冷,忍不住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还好……大人停了下来,便是给了自己最后的机会。
“五十万两。”陆寅不敢有半点分辨的心思,直接就跪了下去。
却在此时,刘唐收爪成拳,诡异的一笑。“太少了。”
太少了?
陆寅不解,抬头看去。
刘唐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却是一闪而过,等陆寅抬头看去时,早已经是古井无波,恢复了往日里那副木讷至极的模样。
陆寅略一寻思,又问道,“那大人觉得多少合适呢?”
到底是跟了刘唐多年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刘唐的想法。
更何况,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江南八府也有好几十万的驻军,若是全都指望王谢两家来养着的话,只怕是拿上千万两的银子,也未必够了……可王谢两家的人又不傻,他们凭什么要出这些银子?
难啊……
陆寅微微叹了一口气。
都说他们锦衣卫似强盗,可他们到底不是真的强盗,也不可能真的明火执仗的去王谢两家硬抢。而那王谢两家盘踞江南千年之久,在江南可谓是根深蒂固,实力深厚,又岂是寻常人家可以相比的?所以,即便是他们锦衣卫,也不能明着动手去抢。
所以,想要对方心甘情愿的掏出那笔巨额的银子来,真是难啊……陆寅微微皱眉,心道,若是此事拿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那些个世家大族的老狐狸,只怕是不肯掏钱的。
可这借口,又哪是这么好找的?毕竟,那些老狐狸也不是那么好对方的。
陆寅有些犯难,抬头看了刘唐一眼。
“陆寅,你亲自去告诉那两只老狐狸,就说……陛下明年大约会南巡江南,而江南行宫却又年久失修……”刘唐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带一丝起伏的情绪。
陆寅听到这里,猛然睁大了双眼。
大人的意思……是要让那王谢两家出钱替陛下修行宫?
这倒是个好理由!毕竟,这行宫一旦修起来,那可就是个无底的钱窟窿,这多少的银子扔进去,都指不定还听不到一个响儿呢!
可眼下康亲王陌云樘领着数十万燕北军已经是兵临城下,把个京城围得的是水泄不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明年还能南巡下江南?
明年,指不定那高高的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呢……所以,说什么修葺行宫,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可这样大不敬的话,王谢两家的老狐狸敢往外说吗?
不能。
陆寅忍不住嘿嘿一笑。
这一次,王谢两家只怕是要大出血了。
因为一旦他们说了,自家大人就可以给他们扣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到时候,一个抄家灭族下来,那两家的银子,还不是得落到自家大人的手里。
所以,这个理由一出,王谢两家根本就推辞不了。
“大人英明。”陆寅垂下了眼,心里直乐。
大人这哪里是要替陛下修行宫啊,这分明就是在敲竹杠----存心讹那两家的银子啊!可偏偏,那两家的老狐狸就算是心知肚明,又能如何?
还不是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想到那些银子,陆寅双眼冒光,对自家大人越发的钦佩了起来。
刘唐却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又问道,“白家那边呢?最近可还安分?”
不知为何,刘唐对于那个突然出现,又很快取得了花初晓信任的白惊尘,很是有几分不安。
一直以来,刘唐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自小在残酷的锦衣卫的训练营中长大,刀口舔血与他而言,便是家常便饭。那种时常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日子,让他磨砺出了一种几乎于本能的直觉。
而现在,那种直觉告诉他,那个白惊尘只怕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正直简单……
刘唐微微眯眼,往日里那木讷的眼底却瞬间迸射出一抹让人心惊的危险来。
盐之一物,利润颇丰,又是晓晓的营生,若是那惊云山庄果真敢在其中动些歪心思的话,那就不要怪他刘唐心狠手辣了。
陆寅摇了摇头,“大人,白家那边很老实,每个月的账目都十分清楚。可那些银子……却是去向不明。”说道这里,陆寅抬头看了自家大人一眼。
白家虽然把账目送来了,可银子却未送到他们锦衣卫的手中。如今大人刚刚才接手了江南的兵马,正是需要那些银子的时候……
“银子的事情,你不用管。”刘唐却回头看了他一眼,阴冷道,“陆寅,任何人都不能动那些银子!”
他刘唐再缺钱,也不会动那个女孩子的银子!
陆寅低下了头。
刘唐却又突然说道,“阡陌大约很快就要来江南了,你去准备一下。”
陈阡陌要来江南?
听到这里,陆寅飞快的抬头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大人,那京城那边,咱们就不管了吗?”
“管?怎么管?”刘唐木讷的声音,再次响起。
京城那边,如今正乱着。切莫说家里那只老狐狸还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坐着,就容不得旁人插手家中之事;就只说他那几个兄长,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更何况,周太后的情况,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那位小王爷出手,可真够狠的!
陈阡陌留在京城,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阡陌如今不是在大相国寺那边吗?”陆寅皱眉,颇为担心的问道,“一旦阡陌撤走了,那位老太妃只怕就要真的彻底失踪了……”
刘唐略抬眼看了他一眼,“陆寅,你以为只凭那百八十号人,就能拦得住陌云樘的数十万燕北军?”
那自然是拦不住的……陆寅摇了摇头。
旁人怕他们锦衣卫,可那位小王爷却是不怕的!
刘唐难得的叹了一口气,“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眼下阡陌只怕是已经从大相国寺离开了……”
说道这里,刘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皱眉顿了顿,又说道,“江南的事情,要抓紧了。如今本官得看着八府驻军的大营,只怕没有闲暇的功夫去顾上旁的事情了;至于和那些世家大族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给你和阡陌去处理吧。”
说完,刘唐摆了摆手,径直走入了内室之中。
陆寅看着自家大人离开的背影,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知为何,他隐隐的觉得大人方才离开的步伐,似乎比往日里匆忙了几分?
陆寅离开后,刘唐回到内室,冲着屋内的某个阴暗角落,微微皱了下眉头。“出来吧。”
话音未落,某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刘唐的面前。
“主子,”来人的声音沙哑而机械,不带半分的感情,“这是刚刚从宁云城送来的消息……”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条,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刘唐的面前。
刘唐接过看了一眼,那双平日里木讷至极的眼里,突然迸射出了一道冷冽的精光。
一百万两……好一个宁云城,好一个宁家!
刘唐嘴角微扬,似乎冷笑了一声。
“木甲,告诉宁家的人,花小姐身份贵重,她既是受了惊这全天下只怕都得心惊肉跳一回了。故而,这区区一百万两的压惊费,又怎么够呢?”刘唐面无表情的说道。
区区一百万两……
黑袍人听到这里,也不由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这一百万两的压惊费,已经不少了……
“大人,”黑袍人想了想,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据说,这一百万两的压惊费乃是花小姐自己开的价……”
“那又如何?”刘唐木讷的看了他一眼,“本官觉得……还不够。”
宁家的人,竟然敢打晓晓的注意!
他们……都该死!
刘唐掩在袖笼里的双手握得死死的,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抹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