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这里,陈阡陌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周太后微微皱眉。
陈阡陌见此,这才赶紧说道,“只是,如今这位花小姐深得陛下和娘娘您的看重,微臣也不好过于为难,便想着私下里问一问的好。于是,今日一早,微臣得知花小姐正要出宫一事,便提前侯在了定北侯府的马车内。这一点,宫门口的侍卫,皆可为微臣作证。”
周太后点了点头。
在这件事情上,想必锦衣卫的人是不敢说谎的。
毕竟,宫门口可不止有御林军的侍卫啊……
陈阡陌见她点头,又看了一旁的花初晓一眼,面无表情道,“可这位花小姐却拒不配合,只说……她把您赏赐给她的桃花笺交给了定北侯处置,至于最后那桃花笺为何会出现在刘家一事,却是一问三不知。后来,微臣还想细问之时,又有宫里的小内侍拦住了花小姐的马车,送去了您的赏赐。如此一来,微臣深知花小姐深得娘娘您的宠爱,就更是不敢随意把人带去锦衣卫的大牢问话了。”
周太后听到这里,倒是笑了笑。
“正该如此。”她说道,“人家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如何能去你们锦衣卫的大牢?”
“娘娘教训的是。”陈阡陌磕头道,“后来,等宫里送来赏赐的内侍离开之后,微臣就桃花笺一事,又细细的问了花小姐几句。可花小姐什么都不肯说,最后又拿了娘娘您的赏赐说事,说是……说是要进宫谢恩。微臣担心这是花小姐的说辞,便多问了几句……花小姐却不肯直言,一直闹着要入宫,后来又说她还有话要回太后娘娘。故而……”
说道最后,陈阡陌又叩头行了一礼。
周太后心中微动。
这么看来,这个女孩子之前一直不曾出现,倒不是因为她不想出现,而是因为她被锦衣卫的人给缠上了?
周太后笑了笑。
她就说嘛,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又如何会看不透自己的用意呢?
“丫头,你怎么说?”周太后笑着看向了跪在一旁的花初晓。
花初晓颔首一礼,“太后娘娘容禀。镇国公夫人在百花宴之前的确曾经送给了臣女一张桃花笺。只是,臣女虽然出身侯府,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定北侯府的一介庶女而已。故而,似入宫这等大事,臣女在父母皆在的情况下,又如何敢自作主张?于是,臣女便把那张桃花笺交给了父亲……”
说道这里,花初晓又叩头行了一礼,“至于后面的事情,臣女委实是不知。娘娘,这些事情,臣女已经如实禀报给这位锦衣卫的陈大人了。可对方却偏偏不信。”
“后来,蒙娘娘厚爱,又赐予了臣女两本佛经,臣女委实是感激不尽。故而,在收到娘娘您的赏赐之后,臣女便想着要亲自入宫来给您磕头谢恩的。可这位锦衣卫的陈大人,却偏偏不让,还说臣女是在借故推脱……娘娘,臣女委实冤枉,还请娘娘替臣女做主!”
说完,花初晓以头伏地,再次行了一个大礼。
周太后听到这里,总算是全都听明白了。
锦衣卫有多难缠,她是知道的……也难怪这孩子此时才能入宫了,只怕……也是被这陈阡陌给逼急了吧?
“快起来吧。”周太后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
王姑姑见状,更是亲自上前,想要扶起花初晓。
花初晓却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这又是怎么了?
周太后又笑了,心知肚明的问道,“你这孩子,又怎么了?还不赶紧起来。”
花初晓却欲言又止的偷偷看了她几眼,这才叩拜道,“娘娘,臣女死罪,今日在马车之上,因一时情急,臣女一个不小心……将您赐予臣女的一本佛经给弄皱了一些。”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佛经,恭恭敬敬的用双手举在了头顶之上。
周太后笑得愈发的意味深长了。
王姑姑赶紧接过了那本佛经,送到了周太后的面前。
周太后打开一看,正是那本空白的佛经无疑。
这个孩子,果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如此,也不枉自己的一番良苦有心了。
“起来吧。”周太后随手将佛经放到了一边,笑得愈发的和蔼了,“这又算得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孩子如此小心翼翼的。赶紧起来吧。”
花初晓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稳的站了起来。
天知道,这跪了老半天了,她的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今,还能稳稳当当的站起来,连花初晓自己都以为是奇迹了……
周太后又看了跪在一旁的陈阡陌一眼。
“陈大人,那桃花笺一事,就不必再查了。哀家相信,定北侯父女是不会和刘家人扯上任何关系的。想必,皇帝也是这个意思。”周太后淡淡的说道。
陈阡陌的心中,却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这个女孩子着急入宫不是为了谢恩,而是为了要退还太后赏赐的一本佛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女孩子,她怎么就敢?
她又到底知不知道,这太后的赏赐,是无人敢退的!
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
可眼下,这个女孩子不但是退了,而且……还是全身而退了!
这在陈阡陌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微臣谨遵娘娘懿旨。”陈阡陌跪拜道。
“行了,陈大人,你先下去吧。”周太后摆了摆手,“皇帝那边,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哀家也不多留你了,你且去忙吧。丫头啊,你且留下,再陪哀家说说话。”
说道最后,周太后又冲着花初晓招了招手,“来,丫头,坐到哀家身边来。”
陈阡陌见此,更是心中一惊。
周太后对这个女孩子的态度,好生奇怪……
在离开慈宁宫之前,陈阡陌又不动声色的看了那本被周太后随手放在一旁的佛经一眼。
这本佛经……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花初晓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周太后的身边,又接过王姑姑递来的茶盏,亲自送到了周太后的面前,“娘娘,请用茶。”
周太后接过茶盏,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今儿个那些锦衣卫没有难为你吧?”
花初晓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回娘娘的话,并没有。”
周太后看了她一眼,伸手缓缓的拂过了一旁的那本佛经,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难为你这孩子有心了。昨儿个宫里发生了一桩大事,哀家虽然宣你入了宫,却没有来得及和你好好的说说话,倒是委屈你了。”
花初晓吓得立刻就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臣女不委屈。娘娘您虚怀若谷,自当放眼天下大事。臣女对您,只有钦佩敬仰之情,又岂会有半点的委屈之意?更何况,以臣女庶出的身份,能德蒙娘娘恩庇,入宫召见,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又哪里来的委屈呢?”
她这一通马屁拍下去,周太后倒是笑了笑。“快起来坐着说话吧,哀家也只是随意的说说而已,倒是把你这孩子给吓的。”
“是臣女说话放肆了,谢娘娘不罪之恩。”花初晓又谢了恩,这才屁股挨着凳子沿,小心翼翼的坐了。
周太后笑了笑,随手拿起了那本空白的佛经,“丫头,这佛经,可是好东西……”
花初晓微微欠身,颔首道,“太后娘娘赏赐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只是,臣女自知身份低微,又是庶出,这……尊卑有别,臣女不敢做其他的妄想。”
周太后又笑了,回头看了她一眼。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话说得多好啊。先是点明了自己庶出的身份,又来了一句尊卑有别……却又绝口不提那句长幼有序……
这位定北侯府庶出的大姑娘,的确是个有心人了。
“丫头,你是个好孩子,哀家有些话也就不瞒你了。”周太后叹了一口气。
花初晓却是心中一紧。
看这架势,这位当朝的太后娘娘莫不是打算和自己说什么掏心窝子的真心话了?
可这当朝太后的真心话,又岂是那么好听的?
花初晓暗暗一叹。
可再不好听又能怎样,她又有拒绝的权利吗?
没有。
花初晓只得略略低头,做乖巧温婉状。
周太后又拉过了她的手,万分和蔼道,“哀家明白,你在侯府的处境,是艰难了一些。说起来,你和哀家,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你自幼丧母,哀家……也是从小就没有了父亲……也难怪哀家第一眼见着你,就喜欢得不得了。可见啊,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的奇怪。”
花初晓听到这里,却是心跳骤然一停,掩在袖笼里的另外一只手更是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才强忍着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异常来。
周太后怎么会突然提起自己的生母来?
联想道陌云樘之前说过的话,她的心中,又怎能不惊不惧?
康亲王府的老太妃已经进宫见过太后了……
那么,周太后必然已经知道了陌云樘和自己的那桩莫须有的婚约了。而此刻,周太后却又当面提起了她的生母云夫人……
这一切,又说明了什么?
这是周太后在试探自己!而且,还是在不动声色的试探!
花初晓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得不得了。
这当朝太后的试探,可岂是那么好应对的?
一旦她在其中行差踏错了半分,那等待她的……大约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