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许是一腔愤慨正无处发泄了,此刻听白折问了,便说了:“从前谁都知道,我方家卖得鱼是最好的,旁边王家卖得鱼一直没有我们新鲜的!可是就这个星期开始,他们竟然弄来了好多新鲜的鱼,而且这些鱼便宜得很,比我家便宜一半还多,简直跟白送似的。你说这样,谁还来我家买?”
“那他家的鱼真的有问题吗?你可见过?”木寻安走了过来问道。
大娘便道:“见是见过,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但你看,如今警察都找上门了,他们的鱼肯定有问题,这说不定啊,来路不正!”
“嗯,有的时候,太便宜的东西是不能买,不能贪便宜。大娘,你帮我们称两条鲫鱼吧,我晚上炖汤喝。”白折道。
“好嘞,姑娘等着。”大娘这便欢喜地去抓起两条鱼,称好后卖给白折。
白折接过两条鱼,道过谢,便随木寻安一同离开,路过隔壁王家鱼店的时候,两人都停了步子观望。
警察把鱼都带走去检查了,不过这家店也暂时没有关。有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里面,正安安静静地绣花。
白折走了进去。她打量着这中年妇女的刺绣,找了个话头,便赞叹了句:“刚才在外面就注意到了,你绣的东西很好看。”
这中年妇女听了白折的话,忙抬起了头,然后颇有些急切地问:“那……那姑娘,你看这个能卖钱吗?”
她抬起了头,白折这才注意到,她面如土色,双眼通红,好像是几日没合眼了。白折皱了皱眉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我没事。姑娘你要是喜欢这些刺绣,你等等我,我再拿些出来,你看有没有想要的,我便宜卖给你!”这妇人这般说,便急急忙忙跑进店后面的屋子里。她太过急于推销她的绣品,导致她的步子都有些跌跌撞撞。
“白姐姐,这人好似特别缺钱。也不知他们家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木寻安也难得皱了皱眉头。
白折垂眸,拿起这妇人刚才绣的东西,便看到这刺绣上面隐隐有些血迹,看来是这中年妇人不小心留下的。——她在担心什么,连手指被刺破都不知道?
这妇人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捧了许多绣品。她见到白折和木寻安,那眼神就跟见到菩萨一样。妇人急切地说道:“姑娘啊,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一定比店里便宜。我是苏州人,会苏绣的,这些都是正宗的苏绣!”
白折接过这些绣品。这妇人说得不假,这些确实是正宗的苏绣绣法,只是也能看得出做出这些绣品的人心神不宁、一直在赶工,所以这绣工,谈不上精细。
白折便道:“恕我直言,你的技艺不错,若是好好绣,定能绣出佳作。但这些绣品实在……这样吧,你不妨告诉我,你有什么难处,我们也好帮你。”
“我……我……”妇人低下头,“是遇上点难事。我绣这些东西,也的确不眠不休地绣了几天几夜,但……我也实在不是想伸手向别人要钱。我……”
倒不料这妇人竟有这般气性,但白折已说过这些绣品的不是了,便不好说什么。
见状如此,木寻安便上前,拉住白折的手,道:“一分钱一分货。白姐姐,那正规店里卖得虽精致,但贵得不得了。这些绣品虽比不上店里,但这卖家也说了会便宜卖。我们反正是买来送人的,那人跟我们关系不好,也不懂刺绣。我们就买些做做样子,你说怎么样?”
倒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木寻安编谎话也信手拈来了。白折心里暗笑,面上只道:“好吧。那老板娘,这些绣品多少钱?”
为了这话,白折为了给自己一个再来此地的借口,便又问:“这些绣品不够。如果还要,我可以订吗?”
“这里的所有绣品就一个大洋,都卖给姑娘。姑娘若是喜欢,当然可以订!我再做些!”这妇人道。
“好,我们再订些。现在有了买卖,不是我们施舍了,你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了吗?”白折问。
“这……”妇人叹了口气,便道,“也没什么的,我女儿生来就心脏不好。大夫说她活不过五岁。不过我们夫妇俩没有放弃她。现在,她已活到十二岁了。虽比不得人家能跑能跳,她好歹还活着。她这药费很高,所以我要拼命赚钱。”
白折听罢,装作不知道他们家任何的情况,于是又问:“那你的丈夫呢?你们为何没有继续卖鱼?”
“哎,别提了——”这妇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周围的人都说我们卖鱼卖得便宜,抢了他们的生意,所以我们俩在这里人缘也不好。我不在乎这些,只要我孩子健康。可是……可是不知哪个记恨我家的,竟然找了警察。这警察带走了我丈夫,我一个妇人不会打渔,而且警察还在查我家的鱼。眼看着钱要用光了,孩子下个月的药费还没着落,我就只有做点针线活了。”
“难道你们家都是自己打渔?”白折问。
“是,我们家有条小破船,可以出海结网捕鱼的。其他人是从渔家那里买的鱼,再拿到这市场来卖。而我们是天天半夜起床打渔,卖自己的鱼。我们当然比他们便宜,我们少转手了一次啊。”这妇人叹口气,“无论如何,两位姑娘肯买我的刺绣,我已经感激不尽!两位如还要,我再做些。”
“嗯,劳烦你多做些了。嗯……复杂的东西也不用,就来十个香囊吧。纹样什么的你看着办。我到时候再挑一挑。”白折这么说完,给过钱,也便带着木寻安往灵骨斋而返了。
路上,白折皱眉,也问了木寻安。“寻安,你说这妇人如何?”
“她说话太滴水不漏了,不像一般市井妇女。”木寻安道。
白折点点头。“的确。本来我想给她钱,她不要,表示她为人颇为骄傲、也颇为清高,好像本来不愿多和我们说话似的。可是当我问到这鱼的来路、以及为什么这么便宜的时候,她的话就多起来了,解释得也很详细,这里面肯定有些问题。越解释得详尽,可能越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