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是第一次知道李山的真面目,依然每一次都会被他的恶毒下作心思恶心到。
无耻之尤不足以形容他!
他视李庭舟为耻辱,对待岑娘轻蔑,仿佛这二人不是自己的妻儿,连陌生人尚且不如。
那句异族不啻于在李庭舟心口扎刀,他为他母亲愤恨!
“竟不知我娘当初如何嫁了你这个畜生,世之罕见。”
李庭舟言语冰冷,眼神憎恶。
李山靠在枕头上,气息不匀,眼皮半耷拉,有气无力,脸上却带着呵呵的笑。
“……你按我说的做,于你只有好处。那个女人,若不是我,恐早已被人当成死人扔在路边,或被野狗豺狼啃食,尸骨无存。运气好也不过是让人抬着丢进乱葬岗的死人堆。
你看她那容貌身段,皇宫里的娘娘莫过如此。可惜啊,可惜了,我不能活长久,原本想拿捏住娶了她,一个女人纵然有天大的身份,嫁了人就什么都不是了,不能摆脱夫家。到时候,李家会改头换面,摇身一变,翻身越族,成为人上人!”李山恍若疯魔,脸上笑容诡异。
他歇息了几息,看着眼前的少年,继续说道:“……你恨我又如何?怪只怪你娘身上有北夷人的血,他身份低贱,生了你同样是个祸害。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死了你也要听我的话。”
李庭舟脸色变得愤怒,歪曲狰狞。
他为他的母亲不值,悲哀。为何她会嫁给李山这样的人!
“呵呵呵…”李山看桀桀地笑,声音沙哑,“记住,照顾好你未出世的弟弟,那可是我们李家的根。”
少年一夜未曾休息,双眼肿胀眼带着血丝,他对李山有滔天恨意,曾经无数次想过将来要如何报复杀了他。
却从没想到,他会被贼匪的刀毙命。
他内心的复杂煎熬如烈火烹油般飞来炸去无处安放,滋味难言。如今再受这番刺激,心中不平怨念乍然横生,肆意滋长。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心中藏着凶狠的野兽,装得再像也不是羊崽子,骗不了人。你以为表现得规矩就真的是好人了?看看村里那些死了的人,都是被贼匪杀的,那些贼匪就都是北夷的蛮人,他们天性残忍凶狠,而你,骨子里流淌着这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李山疯狂而又执着,上半身绷起来,忽然一只手紧紧勒住李庭舟的身前的衣裳,眼珠黝黑盯着他,“答应我的事你若做不到,我死了也要让你娘在下面得不到安宁!”
少年缓缓站起来,一点点抠下李山的手,声音里掺着冰渣,“我娘的东西在哪。”
“……在,在厨房灶台下,的一个洞里埋着。”
李庭舟走出了房门,当夜再没进来。
第二日。
李山死了。
李庭舟未曾叫人,亲自动手帮他换了衣服,然后用木板车拉着,埋在李家坟茔。
整个大宛村被沉寂哀伤所笼罩。
李家隔壁的汉子看李庭舟年纪小,有心想搭把手,但是被自己婆娘给拉扯了回去,低声呵道:“你忘了这小子的娘是什么人,我们村受的祸事就是蛮子作的孽,你过去做什么。”
李庭舟自是知道自己在大宛村的尴尬处境,自从他娘去世后他就算没了亲人,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大宛村。
收拾好行李,放好她娘的遗物。最后他还是去了一趟隔壁,找了那位刘大伯,说将自家的三亩地和这间院子低价卖给对方。
刘家汉子是个实心肠的人,他并不因为别人做的事迁怒排斥少年,问了几句得知少年准备离开,先是劝了几句,但见李庭舟低着头沉默不语,终究叹了口气说:“……也罢,离开了未必不好,你是个好孩子,去外面谋生定要注意安全。”
李庭舟谢过人家,刘大伯又劝说他村里的田地房舍不要卖,若以后再回来,东西的都还在,也有处落脚地。
然而还没说两句,躲在后头偷听的自家婆娘赶紧窜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话,然后笑眯眯一口答应下来,说田地房舍他们家买了。
不买白不买,价钱便宜那么多。
说完飞快拉着李庭舟去村长那里过户,火速交了钱,好像生怕人反悔。
之后李庭舟又去那位寡妇家看了看,那家原岑就只有婆媳两人,因为住的位置偏,贼匪杀过来时躲进了后山,逃过一劫。
远远看去,寡妇的肚子的确微微隆起,
李庭舟收好银子,背着行礼,在一个寒冷的清晨,迎着北风,离开了大宛村。
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马上就要过年了,对大宛村而言,这却是个充斥着阴霾和悲伤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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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李庭舟从县城离开的这几日,明湘湘一人留在客栈,也没特意等李庭舟。
休养回了精神,翌日梳洗打理妥贴,明湘湘围了纱巾下挣着棍子下楼用饭,顺口问店伙计昨日跟他一起的少年有没有回来。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客栈一楼摆了十来张桌子,七八个人在吃饭,口中正热火朝天谈论着被外族装扮贼匪抢劫几个村镇的事。
一个个拍桌子瞪眼睛,形容异常愤慨。
大乾皇帝骄奢淫逸不问政事,宠信官宦偏信小人,朝廷软弱,党羽之争甚重。
北地连年来情况愈加恶劣,镇守边境城池的将帅无能,兵马孱弱,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去岁,朝廷竟有官员提出与北夷人联姻之法,让本朝公主下嫁夷人以此使两国重新签订新的盟约。甚至还公然抬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什么结秦晋之好,以定国安.邦,实乃恬不知耻。
偌大一个大乾国,却沦落到靠一个女人来稳固的地步,何其讽刺!
明湘湘站随意听了几耳朵,便让店小二替她端饭菜上楼了。
她腿脚不便,接下来两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内,只偶尔向送水端膳来伙计问几句话。
明湘湘没准备在客栈长久住下去,一来是客栈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不是太安全;二个明湘湘身上钱不多,她独身一人,虽说相貌以长纱遮掩,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未免多生事端,她决定还是得先赁个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