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拿起那枚香囊认真地看着,月影白的云锦,上面绣着几丛苍翠挺拔的绿竹。风拂过竹海,叶动而茎不折。
君子如竹,清华其外,虚怀其中,坚劲挺拔,气势冲霄。在姜启颜眼中,容渊如玉,亦如竹。因此在描花样时,她没选帝王惯用的金龙图案,而是另描了一丛竹子。
容渊仔仔细细地将香囊挂在腰间,然后胆大包天地摸了摸姜启颜的脑袋,夸道:“宁宁真乖。”
“……!”怔愣一瞬,姜启颜瞬间炸毛了。她将梳子往妆台上一掷,起身就往外走。
“生气了?”容渊跟在她身后,眉眼带笑,满面春风。姜启颜走得更快了,头上簪的金步摇颤得玎玲作响。
门外侯着的宫人见姜启颜一脸怒意地疾步而出,都吓了一跳。在含英殿里服侍了这么久,他们从没有见主子发过脾气。心里不由得纳闷,难道娘娘是同陛下起了争执?
可见到容渊后,他们更纳闷了。陛下脸上的笑容哟,怕是比春风还要暖。
木槿的眼神在容渊和姜启颜身上转了转,扶着姜启颜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怎么了?”
“……无事。”姜启颜调整好心绪,“走,去永安宫。”她抬脚就往外走,木槿边走边问:“不等陛下一起吗?”
“别理他。”
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只以为陛下会生气,没料到他眼角眉梢依旧含着笑意。
哎哟喂,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何进忠伸长脖子望望天空。西边也没有太阳,昨晚下了一场大雪,地面上已攒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举目眺望整座宫城,冰雪襟怀,琉璃世界,香气清如许。容渊快步走至姜启颜身边,问:“朝见过后,一起去疏影横斜赏雪?”
“今日还有元日大朝会,京中文武百官都要进宫陛见,陛下走得开?”姜启颜看也不看他,只顾着往前走。
“下晌得空。只是不知,娘娘可愿意赏脸?”当着众人的面,容渊也说得光明磊落,丝毫不在意这话是否会有损他的帝王威仪。
他不要脸面,姜启颜却不好当着下人的面拂他的面子。“下晌的事,晚些时候再说罢。”她走至轿辇前,福了一福,“还请陛下先行,臣妾随后就来。”
御驾在永安宫门口落下,容渊下轿后,等姜启颜的轿辇也到了,才携着她的手一起进了永安宫。八壹中文網
眼见帝妃两人联袂而来,在座的诸人神色不一。有面色如常的,有冷眼旁观的,有拈酸吃醋的,还有含笑注视的。
容渊作揖,“孩儿给母后请安。祝母后新岁凤体康健,诸事胜意。”
姜启颜福身,“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新岁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快快免礼平身。”齐约素含笑招呼容渊在她右手边坐下。
众位妃嫔齐齐跪地,执三跪九叩的大礼,恭祝陛下太后新春吉祥。容渊赐了平身,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捧着一杯茶窝在椅子里闭口不言,一脸麻木地听着后宫的女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齐约素瞧见他腰间的新香囊,笑道:“皇儿身上的香囊哀家像是第一次见,花纹清新雅致,配色也讲究。是尚工局进奉的吗?”
容渊笑道:“是姜充媛亲手绣的。孩儿十分喜欢,便戴在身上了。”
一旁端着温婉可人的笑容的韦照云霎时间笑不出来了,手将丝帕攥起了痕。
“姜充媛果然心灵手巧,来,坐到哀家跟前来。”齐约素当着合宫嫔妃的面给姜启颜做脸,从鬓间取下一支东珠飞鸾步摇簪入她的发髻中,“花一样的容貌,偏打扮得这么素净。”
“臣妾愧不敢受。”姜启颜欲要推辞,齐约素却摁住她的手,偏头问容渊,“皇儿,你觉得如何?”
容渊含笑答道:“甚好,甚美。”
此话一出,底下众嫔妃的脸色更加精彩了。站在韦照云身后的弄琴,纵使没看见她家主子的脸,也感觉到了她的嫉妒和愤恨。
弄琴的心不由得一沉。她怕是……再也劝不住主子了。
韦照云的情绪在听闻容渊和姜启颜一起去疏影横斜赏雪观梅时彻底失了控制。她这次没有哭,只是独自坐在窗下,眼神冰冷幽深。
弄琴轻轻地唤了一声,“娘娘?”
好半晌,她才听见韦照云开口,声音单薄如雾,“本宫要让她死。”弄琴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三思啊。”
韦照云站起身来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你不必再劝本宫了。本宫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你——要违抗本宫的命令吗?”
“奴婢不敢。”弄琴猛地叩首,“奴婢时刻不曾忘记,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事事唯娘娘马首是瞻!”
表了忠心,她顿了顿,才说:“只是娘娘,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确保万无一失才好。姜充媛城府很深,含英殿被她整治得跟个铁桶一样。若贸然行事,事情败露,不仅无法达成目标,反而可能会让陛下与您反目。咱们,不如徐徐图之?”
“这个自然,你去好好想想,务必一击必中。”韦照云清雅的脸庞浮现凶狠凛冽的杀气,“她一定得死!”
“奴婢遵命!”
疏影横斜,白雪霏霏,争向梅树枝上堆。冰姿仙风,玉颜道骨,匝路亭亭艳。端的是一派绝妙好景,奈何姜启颜藏着心事,已无法坦然地和容渊独处,遑论与他共赏美景。
她的纠结难为情,容渊都看在眼里。对此他却十分开心,如若在他陈明心意之后,姜启颜待他还能一如往时,那他就当真无望了。
只是,一直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好比现在,他不过略移了一步,靠近了她些许,她就吓得往一边弹出老远。
“……”容渊摸了摸鼻子,打算曲线救国,遂道:“你不必紧张。叫你来这里,是因为有件关系重大的事要说与你听。宫里人多不便,此处是说话的好地方。”
姜启颜问:“陛下要和我说什么事?”话音未落,她福至心灵,“难道是那个太监——”
容渊微笑颔首,“正是,他找上何进忠了。”说着他朝姜启颜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姜启颜果然立马贴了过来,支棱起耳朵,凝神静气听容渊说。
她越听越怒,杏眸凛冽,宛若宝剑出鞘的寒光。“楚、王、太、妃,我要让她——血债血偿!”